朱瑾醉了,月姬搀扶着她往马车上去,关三爷跟在一旁,紧绷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他们正谈论着从北国来的戏班,讨论花旦唱腔端正,吐字清晰。
朱瑾醉的迷迷糊糊,笑得痴痴傻傻,“一定是从北国请来的戏班子,公子玄倒是有心了……哈哈,你们不知道吧,以前沈公子最喜欢唱‘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而今才知道碍…”
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她只是捂着嘴巴笑嘻嘻。
蒋玉娇也醉了,倒在花园里看头顶的星星,眼中却含着感慨万千,“哎呀……可惜双儿在广陵城来不了。等到年末,我非要去亲眼瞧瞧我那大侄子……”
双儿嫁人了,怀孕了。听把脉的大夫说,肚子里的娃娃,十之八九是个男婴。双儿的相公捧宝贝一般宠着她,只盼着早早抱上大胖小子。因为身体笨拙,双儿没能来参加倾城的婚礼。按理说,她们才是最早相遇之人。
蒋玉娇和双儿的人生,实在是不相同。应该也永远都不会相同了。
繁星满天,曲水流觞,喝着喝着,蒋玉娇便睡熟了。
这夜色,彻底陷入了沉静。
建康府,芙蓉巷,芙蓉园。
清粼粼的溪水,从青石桥下淌过,这半个月,倾城常常坐在这里看蒋玉娇捞鱼摸虾。看得久了,府里的丫鬟都知道她的喜好,专程在这桥旁安了一只石墩,给她搁茶盏用。
现下,这石墩上便搁着一只透亮的盏。却不是装着茶,而是盛着酒。
坐在桥上的人也变了,换做了一袭灰衣的年轻公子。剑眉星目在夜色中闪着熠熠的光辉,桀骜飞扬的脸上凝着千年的寒冰,万年的积雪。他只那么安静坐着,浑身上下便散发着浓烈的生人勿近气势。
没错,这人正是七爷。
王大可。
酒盏斟满一次又一次,也不知道这一夜他已经喝了多少。公子玄绰号千杯不醉,王七爷也不是省油的灯。桥下清水中,约摸已经丢弃了十来只酒坛。
他冷冷垂眸,盯着喝干净的酒盏,倏地蹙起了眉。下一秒,抬手一挥,酒盏“骨碌碌”滚落了桥下,“噗通”一声掉进了溪水中。
脚畔仍摆着许多的酒坛,他随意抓起一只,启开封口,仰天灌起酒来。原来是嫌弃酒盏不够力道,打算直接干酒坛了。
没有下酒菜,好似也不需要下酒菜。
夜色如墨,漫天的繁星与温凉的风,还有空气中淡淡的荷花香,就做了小菜,正好佐酒。他低垂着眉目,饮下一大口,将酒坛搁在石墩上,复又沉寂了下去。
也不知道他的目光落在哪里,又像是哪里都没落下。
只是那么安静地放走了时光。
时光如水,流淌过历史的长河,依稀间有当年的影子。那夏日微风,滔天的浪,招展的旗番和雪亮的弓,好似时光的帷幔,一幕幕都是清晰的片花。那一把长剑如同银蛇,挑起又落下,折转又迂回,一招一式,一板一眼,好不犹疑地杀向他,却没什么杀气。
“哼。”黑夜中,某人冷冷哼了一声,忽然从后腰上摸出来两把分水刺把玩。
这一双兵器,跟着他走南闯北,不知立下多少汗马功劳。
不知粘了多少人的鲜血,饮了多少人的魂灵。
眼波一晃,他忽然将其中一把分水刺凑近眼下,仔仔细细地看着。好像要借着夜色将分水刺看个清晰,可夜色太朦胧,怎能看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