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眸光一闪。
他蹙眉,“若我猜的不错,你并没有对她下杀手。”嗓音依旧平淡无奇,却透着洞彻一切的锐利。
话音落,她眸光乍冷,倏地靠近了他。
乌黑的匕首抵着他的脖颈,再近一寸,便要划破他的肌肤,要了他的小命。他身有残疾,手无缚鸡之力,只要她愿意下杀招,他的性命只在她手掌之中。
夜黑风冷,四野无人。夕颜出,杀人灭口,毁尸灭迹,不过尔尔。
他却笑了。
笑容温润,像这暗夜里穿过金丝炭炉的风。
沉沉暗香,温暖安宁。
伸手拨开了她的匕首,转动轮椅到了火炉前,他随手拨了拨炉子里的金丝炭,回头,“没炭了。”嗓音一如当初。
那眉目一如当初温和,眼波一如当初平静。
她一怔。收了夕颜剑,老老实实去寻金丝炭添进火炉里。炉火再次旺起来,烧得整个屋子温暖如春。
热气扑打在她脸上,将今夜的忐忑和心惊缓缓压了下去。
她将茶壶搁在炉火上,重又见水汽慢慢升起来,咕嘟咕嘟的声音听得人安稳。垂下眼帘,灯火将卷翘的长睫投影在她眼下,遮了她半阙视线。
她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公子玄没有催促她,随手翻了一本线装书,默默地看着。
一页一页,翻书的声音“沙沙”闯入她耳畔,她抬起头瞧着他侧脸,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若是没想好,那便不说就是。反正……知道了真相,于我而言,也没什么特别的用处。”
就在她无声叹息的当口,他后脑勺上像是生了眼睛,竟恰当开口。
她眨眨眼,他亦没了声音。
夜色寂静,厅中温暖,水汽袅袅,熏着她半张脸润得能掐出水来。她伸手拣了茶壶为他续水,他却挡住了茶盏,“夜深了,早些歇着吧。”
一抬眼,视线与她相遇,温润不改。
好像,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不管她要做什么,他都是公子玄,不会是其他人。他始终都对她抱以善意,绝不会为难于她。
这样的目光让她安定。
“是的,我是沐倾城。”她眸光凝起,忽然道。
他的手微微一颤,回头,目光黏在她脸上,片刻不离。
她亦迎上他冷清的眼睛,“我是北国人。”
见他眼光一闪,她接着道:“天锦就是锦公主。”
“我来到南朝,只是想要救出锦公主。因为,她失忆了。”
“原来是真的。”他道。
平静的脸上,终于漾起了一丝波澜。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石子的湖泊,绽了一圈一圈的波纹。
她呼出一口气,跪坐在火炉前的绒毯上,仰头看着他,嗓音里有一丝无奈,“公子玄,你看,我其实一点不想骗你的。真是对不起,利用了你这么久。”
她抱歉地笑了笑,笑容牵强而苦涩,“我乔装进绝尘园,只是想要救出锦公主而已,我没别的意思,没想过要伤害你。”
她颓然地低下头,盯着明晃晃的炉火,蔫蔫道:“却害得你被谢道韫针对,害得你被谢石怀疑,害得你夜半三更被人搜查,害得你吹了整夜的冷风,我……”
她想要再解释几句,一抬头,端坐在轮椅上的公子玄,已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滚落下来,砸在她脚畔的绒毯上,“呲”的一声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