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由点点头,走到书桌后,望着桌上的古琴,缓缓坐了下去。
这把琴,她不认得。
当初在叶城密宅,她弹奏苏子御的惊雨时,曾仔细看过惊雨。
因为琴是好琴,她自然多了三分留意。可如今,这摆在书桌上的琴,虽然也定是价值不菲,可绝不是惊雨。
虽然一个人可以拥有很多琴、笛、箫、剑……但通常取用的,都是自己最钟意的那一个。尤其是公子玄这等,从荆州来到此处做质子之人。
明知道归期无路,定然也会带着自己最喜欢的琴。
怎肯舍了惊雨,而选择其他。
她眸光一颤,伸手压上了琴弦。琴声起,古拙朴素,像是公子玄本人。她心头一疑,开始缓缓拨动琴弦。
“叮咚”之声乍起,音色竟是出奇的好。不像是惊雨,有石破天惊的力量,沉沉稳稳,委婉温柔,走了另外一条完全不同的风格道路。
曲径通幽,声色文雅。
她长睫颤动,指尖像是有了生命,感受着古琴的脾性。
每一把古琴都是有脾性的,都有独立而不同的性格,像是无声的灵魂,不言语却不可忽视。
只有深切理解了它的脾性,才可弹奏出精妙绝伦的曲目。
就这么拨动了许久,指尖忽然就灵动起来,跳跃间已不须她刻意游走,自然便有了高低起伏,婉转承传。
弹奏起来轻松随意,再无违和。像是有了一根无形的线,将她的心和琴的弦串到了一起。她能听懂它的意思,它也能明白的她的心思。
指尖跳动飞快,琴声悠扬温婉。
倾泻而出,流动了满园。
她勾唇一笑,心中的一切纠葛忽得消散,满心满眼只剩下这琴声和琴弦。眼前是风雪银白,入目是湖光潋滟,她的姿态端方秀丽,坐于窗前,似要坐成亘古不变。
许久许久,琴声歇止。
压在琴弦上的手指微微发红,她眸光一闪,低垂了眼眸不看公子玄。
“倒比来寿阳之前弹奏的好了,想必夫人日日都在训你。”他眉目含笑,嗓音里都是笑意,捧在手中的茶盏似乎还散发着热气。
她不知道这夫人是谁,或许就是他的妻?但她却不敢造次,只含糊道,“是。”
旁人说话,含糊说“嗯”、“是”、“喏”,大抵总不会差的。她这么想。
他像是点了点头,“只可惜……”
后面的话没有继续下去,轮椅声辘辘而至,近了她身旁。
“今冬第一场雪,无论如何总要画出来才好的。琪璎,研墨。”他的声音很近。
她转头,“喏。”
风雪呼号,他端坐在桌案后,一点点描绘绝尘园中景象。
仔细去看,水墨丹青,浓淡相宜。湖上的风光,只寥寥几笔,便勾勒地出神入化。
窗前的冬青树上堆着白雪,薄薄的一层,像是顷刻就要坠落下去。
她仔细研墨,看他勾勒出的景象,忍不住赞叹一声,“公子画的真好。”
他一笑,目光冷清地看过来,她忙避开了他目光,生怕被他看去了异常。
他笑,也不跟她多言,手中狼毫倏地转换了方向,浓墨落于纸上。略微几笔,那八角亭中就显出一个纤细身影。
仔细看,女子面纱遮了面容看不真切,唯一能看清的是她手中一枝梅花,傲雪怒放。
她心头一动,张口欲言,窗外忽有人扬声呼唤,“琪璎,你在吗?”
笑声飞扬,自带了三分娇媚软糯,如同阳光穿透内心。
是锦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