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段时间林乐很不在状态,每天就这么半死不活的,精神很颓靡,每次回来,都一副累极的模样。问她什么都是不耐烦,林母嗅到她一身酒气,一般也都不再深追究,只以为是应酬多了才搞得一身疲惫。
如今就连林父也觉得她这样子很不对劲了。
坐在椅子上问她:“乐乐,你最近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
林乐扶着洗手间的门框,欲哭无泪又无话可说。说什么呢?说她被套牢了,像只蝉蛹一样被越束越紧,每天陪男人睡觉,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脸色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摇了摇头,快速转身进去:“不是,只是太累了。”
不等出来,电话又响。
林母拿着追到洗手间门外,砸响门。
“乐乐,电话。”
林乐紧紧咬着唇,不让自己有异样声音发出。每次电话一响,她都怕,再没有朋友同事可打来,昔日的同学更是在时光中败退下来,每次都跟锁命的一样,是她最最恐惧的。
林乐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终有一天要疯掉。
没能幸免,即便不是上班的时候,照样可以被成功胁迫。
经理给她限了时间:“二十分钟,如果你赶不过来,不要怪我。大老板的时间宝贵,不是你能耽误得起的。”
林乐握着电话失神,头脑中反反复复都是那声“大老板”,她一直都想知道是谁将她赶到绝路上来,虽然早已认准心中揣测。但马上就要亲见了,心里的感觉很不一样。
匆匆忙忙妆也来不及化,换上衣服便出门了。她不在乎会耽误了谁的时间,只是想看一看,那个让她咬到骨髓中的人到底是谁。
经理等在大厅,林乐一进来,扫了她半人半鬼的模样一眼。转身带路。
“跟我来吧。”
林乐摒弃凝神,一直跟他上到三楼的包间里。
门板推开,里面光色迷暗,绚丽多彩,在林乐看来却像是幽冥之境。
而那个坐在沙发上闲闲将她打量的男人,就像地府的阎罗王。林乐猜到是黄宇了,面对面打了一个冷战,脸色煞白。
半晌,嘴角动了动:“是你把我害成这样的对不对?”
黄宇闲散地眯起眼,倾身端起酒杯。
微微一笑:“是我,又怎么样?”
林乐大脑中白了一刹,神思再归位,滔天恨意涌上来。眼眸充血,张牙舞爪的冲黄宇奔过去。
双手还没着到黄宇的边,经理已经把人死死拉住。
“你想干什么?疯了是不是?”
林乐又哭又闹的,嘴里谩骂声不断,不是疯了是什么。
黄宇冷眼凝视,半晌,笑了笑:“疯婆子,原来你是属狗的,动不动就要张口咬人。”
站起身,轻轻一抬手,一杯酒如数泼到林乐没化妆的脸上,对于这个女人他简直厌恶至极。
“你省省吧,别在我面前撒泼放赖。怎么?这样的生活不好么?你这种女人,慢慢便会适应,用不了多久,你自己都会沉迷其中,到时候只怕还要来谢我给你这样的机会。否则你这种一无事处的小人物,活着也是挣扎与煎熬。”
林乐几次想挣开经理拉扯的手,扬手掴上去,黄宇那张蔑视与谩讽兼备的脸,一度让她抓心挠肺。
黄宇最后瞥了她一眼,进入今天的主题。
“让你来大富豪是我一个人的注意,跟其他人没有关系,我就是看不上你,没有办法。以后给我安份一点儿,你有胆要敢去找江南一次麻烦,信不信我让你的视频传遍大街小巷。连带你爸妈,以及各路亲戚人手一份?”
林乐如同被施了魔咒,狠狠打了一个冷战,动也动不了。
黄宇瞧着她那副破败的模样,笑得越发吟风弄月。
伸手扣紧她的下巴,一字一句:“你得长脑子,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不怕死你大可以试试看。将我逼极了,不过就是把你的名声搞臭。你再动江南一根指头,信不信薄南风会要了你的命?”
话毕笑起来,林乐瞳孔张到极至,眼珠子都要掉下来。
半晌,黄宇对经理招了招手:“看她精神很好么,不是有客人,带她出去工作。”
薄南风不是个特别喜欢热闹的人,以往江南的朋友有什么活动他都不参加,这一次却没说什么打算一陪到底。
不过江南有些不忍心,薄南风不似黄宇那种见人就可粘得上去的公子哥,外人面前他有些凉薄。这些人都是以前的同学,他插不上什么话,却反倒引来别人的注意。猜他一定很不自在,所以开饭之前,就跟宋林爱说:“爱爱,突然想起来还有事,这饭你们先吃吧,我跟薄南风就先走了。”
薄南风蓦然抬眸,江南的举动没想到。
宋林爱跟江南做了那么多年朋友,一个眼神都能心领神会。也猜到薄南风的不便了,什么也不多说。
“那行,你们先去忙吧,改天我再另请。”然后站起身:“我送你们出去。”
江南站起来跟其他同学说了几句话,拉着薄南风出来。
薄南风问她:“怎么走了?不是说还有节目。”
江南看了他一眼:“你又不喜欢,而且我也不适应这种场合,很多人好久年没见了,说不上什么话。”
转身对宋林爱说:“改天再请你吃饭,太闹了。”
宋林爱笑笑:“知道啊,什么也别说了,今天谢谢你们两个来给我过生日啊,太开心了。还买了那么贵重的礼物,怎么好意思。”
江南拍了下她的肩膀:“还不是应该的,那行,我们走了,一会儿你和孙青一起回去吧。”
出来时时间还早,正是城市最热闹的时候,放眼望去,到处都是人。
问他:“我们现在去哪里?”
薄南风想了下:“先去吃饭吧。”
江南过来挽上他的胳膊:“也好,去吃火锅。这附近有一家店味道可以,以前我们几个就常来。”
两人一边走一边话闲话,说起过往,觉得是两个时代。那时候动一动都是小分队,想找个男朋友过两人世界,总也遇不上对的人,于是一年一年的蹉跎下来,都是看身边的人成双入对。现在自己嫁了人,再说起那段最寻常的时光,反倒成了过去。方觉得,时间如流水,万物也真是神奇。
薄南风看她低着头抿嘴笑,伸手捏她的脸颊。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贼。你今晚是怎么回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不知道的,还能为我薄南风娶了个傻老婆呢。”
江南不说,扬起头问他:“吃完饭去看电影好不好?很久没去电影院看电影了,不知道最近有没有好片子可以看。”
薄南风也很久没去看了,以前就不怎么去,上一次还是跟江南一起去的。想到精彩处,他比谁笑得都贼兮兮。
咧开嘴角,露出八颗牙齿,爽朗又灿烂的。不等江南问,他反倒先问:“上一次也是我们两个人一起看的对不对?”
江南白眼球抛给他:“是又怎么样,有什么好笑的。”
薄南风似笑非笑的,倾身凑过来:“上一次看完电影某人好像对我现身了,这个倒很有记念意义。”
江南愣了几秒钟,脸颊红透。简直刻骨铭心的一天,即便薄南风不去说,她也时而会想起。那一天他刮坏别人的车子,害她好一番担心。当晚便下起大雨,她心神不宁,跟中了邪似的跑回去,看他孤身一人坐在雨中,大雨似将她的心里防线冲垮了,鬼使神差的便什么都发生了。
薄南风定定的看她,笑得越发没有天理。
江南掐他的胳膊:“薄南风,再笑你就去死。”
薄南风蹙眉喊痛,仍旧没脸没皮,声音飘飘的说:“报复我是不是?那天你是什么疼法?”
江南扔下他半条胳膊自己往前走,这个男人邪恶起来十足的坏坯子。江南脸皮薄,跟他比不了。
“你要不去我自己去吃。”
薄南风两步追上来,一伸手环住肩膀收到怀里。
“闹着玩呢,生什么气。到现在还会不好意思,脸皮还真薄。”
宋林爱这边散场的时间不早,吃了饭又唱歌。
由于之前唱过一场了,孙青席间喝得有点儿多,没什么兴趣,就先打车回娘家了。
宋林爱陪着一帮人闹完全场,好多人明天还要上班,不敢使劲折腾,十一点多大家在KTV门口散了。
将人一一送走,世界陡时宁静下来,万念俱寂。城市的灯火也是宁静而悠远,仿在阑珊的尽头。之前太喧哗吵闹了,所以静下来心头如潮起潮落,骤感说不出的落寞。
一个到她这个年纪嫁不出去的女人,独自一人的时候,都要有许多感触,类似伤春悲秋。何况是她一个千帆过尽,结了婚又离婚的单身女人。白日欢颜展笑,状似活得洒脱自在,只在一个人的时候,各种滋味涌上心头。怕极了这种孤寂,越来越多的懊恼和悔恨,为什么曾纪不好好珍重。珍重自己也珍重别人,要像今天这般食了恶果,苦触自行吞咽,好难过。
不急着回去,掏出手机给小九打电话。握在手里想起孩子睡觉早,这个时间早已经睡下了。
手臂无力垂下,抬头看远空的星星。城市里很难看到星星,霓虹灯太盛,天际也被渲染得浑浊不清。
即便这样扬着头,还是眼眶湿润,有液体缓缓流下,伸手去抹,泪流满面。笑自己哭得好没道理,想拿纸巾去擦。
前方有人凉凉说:“深更半夜,又哭又笑的,你这样的女人不是神精质是什么?”
宋林爱怔了下,转首望过来。是钟庆丰,早猜到是他了,语气永远漫不经心的锋利。
可宋林爱却没了之前听到时的怒火重重,莫明其妙的,见到一个还算熟悉的人反倒渐渐安下心来。深秋冷夜,至少不是自己。
钟庆丰已经走近来,盯着她:“生日快乐。”
宋林爱大大方方的:“谢谢。”
几天没看到他了,没人找她的麻烦,连卖场都安静下来。不过想想也是,他们这种大老板每天日理万机,没道理天天出现在那里。
宋林爱压下一些无厘头的企及,什么都不去想,这个男人反倒出现了。
而且带了礼物过来,捧到她面前。
宋林爱接到手里很好奇,问他:“怎么知道是我生日?”
钟庆丰实话实说:“看过你的简历。想起今天是,就从国外回来了。”
说实话,宋林爱受宠若惊,不知道这句话可不可以理解成他是想到今天是她的生日才刻意赶回来的。
不论真假都不敢再那么去想,宋林爱的骨头被磨平了,以前的自己连自己都厌倦,那些男欢女爱的游戏再没有兴致去玩。所以不会给自己各种桃色暗示,她不过就是一个离了婚的破败女人,干嘛有事没事往自己脸上贴金。
才这样想过,钟庆丰已经慢条斯理的说:“我是专为了给你过生日才赶回来的,直接从机场过来的。”
宋林爱惊怔的看他。
他是看过他的简历,可那些都是花哨的东西,连她自己都敢说不实。他并不了解她。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我是个离过婚的女人,有一个四岁大的女儿。你第一次遇到我,我想自杀,也是因为跟一个男人牵扯不清,东窗事发没脸再活下去了才想着去死。我是个失败的女人,几乎一无事处。”
一口气说完,粒粒数自己的不堪,发现她还有脸活着,也真是不容易。以前从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大不了被全世界看贬,但她仍旧可以不顾有别人的眼光活着,哪怕苟延残喘。现在自卑起来,有种叫做道德人义的东西撞击心房,隐隐痛想来,后悔有那样的过去,想重新来过,但愿那些事都没有发生。
可她知道不可能,所以莫明其妙的感觉哀伤。
低下头,捧着手里的东西不再说话。
脖子上突然一暖,猛然抬头,看到钟庆丰把自己那条浅灰围脖搭到了她的脖子上松松的缠了一圈,还带着他的温度和古龙香水的味道。
“穿那么少,你们女人似乎都不怕冷,要风度不要温度?”
宋林爱有些慌张,眨了眨眼:“谢谢你。”
钟庆丰就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光含笑:“你是没什么好,不过诚实也是优点。”笑出来,难得温温的说话:“既然你这么诚实坦率,我也诚实一点儿说话。我情路不顺,甚至有些害怕。二十五岁的时候,有喜欢的女人,快要结婚了,却在婚礼前两天出车祸去世。三十岁的时候结了婚,妻子难产,母子双亡,那么多好医生都没有救治过来。”神色有丝痛苦,灯光下薄薄的一层哀伤:“估计我就是那种人们常说的克妻,所以这些年都想要一个人过。”
两个人远不到可以互吐心事的地步,说完之后均是一愣。
宋林爱没想到钟庆丰经历过那些痛苦,想说句安慰的话,想了想,只说:“那些说法都不可信,骗人的,相信才是傻了呢。”
钟庆丰笑笑;“你不仅诚实,还很勇敢,这就是好的。”
接着问:“去哪里?我送你。”
宋林爱推拒:“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你不是才下飞机,回去休息吧。”
男人十有*很*,钟庆丰这种人更是。
已经去开车:“等着我。”
宋林爱二十九岁的生日过得很飘忽,跟做梦一样,觉得不真实,很多年没做这种少女梦了,有男人送着回家,坐在车里还有心跳加速的感觉。看着窗外,连呼吸都困难,手里捧着礼物脸颊滚烫。
那种激动,只觉得是此生难忘,这个生日跟往年都不一样。有久违的浪漫撼动心房,每一寸的时间都难能可贵。
回到租住的小屋里给江南打电话,想把今晚的事说给她听,密友间总是习惯分享喜悦或悲伤。
十二点多了,江南和薄南风才从电影院中出来,看的是晚场电影。法国片子,时间很长,等一路笑下来,就已经十二点多了。全场也没几个人,出来时,整个电影院都静悄悄的。
宋林爱的电话像午夜铃声一样打来。
问她:“江南,你睡了没?”
江南缩紧外套,打了一个吹欠,反问:“怎么睡?才看完电影出来。”
宋林爱大惊小怪:“你和薄南风一起去看的?也太有闲情逸致了吧?”
“是啊,时间选的好狗血,主要喜欢的片子排的时间不科学,若大的放映厅一进去就我们两个人,真好笑。”挽着薄南风的胳膊进电梯,问她:“你这么晚打来电话什么事?喝大了?”
宋林爱笑嘻嘻的仰躺到床面上,妆都没有卸。
只说:“今天晚上钟庆丰来给我过生日了,还送的生日礼物。”
江南漫不经心的“哦”了声:“钟庆丰啊。”下一秒惊叫起来:“你说谁?钟庆丰?那个跟你一见面就抬扛的钟庆丰?”
宋林爱把电话挪离耳朵远一些。
“震聋我的耳朵了。”
薄南风也在江南的额头推了下:“小点儿声。”此刻整个大楼似就他们两个人,轻微一点儿声音都带了回声,而她却这样大惊小怪。
江南点点头,收敛一点儿下意识压低声音。
只是好奇:“他怎么会来给你过生日,你们的关系不是不好么?”问完之后灵激一动,或许不是不好,而好的相反面。这世上不乏古怪的人,喜欢有两种表现形式,一种是很亲近,下意识往上凑。而另一种便是必意挑衅,有事没事找对方的不痛快,其实也是引人注意的一种方式。一般比较轴的男人酷爱后一种。江南思考得差不多了,不等宋林爱说话,直接定论:“他喜欢你。”
宋林爱哼了声:“我怎么知道,估计不可能,我这样的女人怎么会招男人喜欢,残花败柳一样的存在,连我自己都唾弃。”
江南斥责她:“不要这么贬低自己,你没什么不好。而且情人眼里出西施,喜欢这种东西很难说的。他说是刻意来给你过生日么?”
“是啊,他说记得今天是我生日就从国外回来了,而且是从机场过去的。”
既然都已经这样了,不是桃花朵朵开了是什么?
江南真心为宋林爱高兴:“亲爱的,你的春天估计真要来了,如果遇到心动的好男人,就一定要把握,让自己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