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不可長,欲不可从,志不可满,樂不可極”。-< >-/此时,林木森深悟父亲的苦心教诲了。
借小便,林木森下了楼。
老式庭院,环卫设施差,就是“大墙门”,除了一个茅厕,不会在寝室设卫生间。女人日夜都用马桶,男人小便,日里拐到河滩、僻静小巷胡同,两头一瞄,没女人,掏出便方便。夜间则用痰盂,不想下床用夜壶。每日天刚亮,就有“粪水车”来收。从民国起,号召讲究卫生,并开始修建公厕。城里民居集市,“大墙门”里挤有七八户、十几户,共用一间茅厕极为不便。环卫部门便在宽敞些巷口,利用下水沟道建小便处。小便处二三米长,没门没顶,只在两端砌上墙,墙有大半人高,小便沿房屋的墙壁,抺上水泥。这样,需方便时无须瞄两头,小便时,女人从身后过,大家也不尴尬。遇上熟人,相互还打个招呼。
乡里常以此调侃城里人。说,一个男人到小便处,一个女人经过。
女人忙招呼:“大哥,几日不见,你好啊?”
男人解开裤裆,说说:“好!你有空来家玩。”
女人说:“好!大哥,小孩好啊?”
男人掏出家伙,说:“小孩好。强壮得狠!”
女人说:“大哥,百坦。”
男人边撒尿,边说:“就走?喝了茶再走。”
林木森不习惯用痰盂,好在隔壁弄堂就有小便处;冷簌簌地回转,陈英豪竟也坐在楼下,泡好茶在等林木森。
“说吧,遇上什么烦心事?”林木森点燃烟,说。
陈英豪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事。就是心里有些烦,闷得慌。木森,给我一支烟。你开始抽‘新安江’了,我你一天一包烟都不够;一个月烟钱就要十块。木森,你现在算是二十几级干部?”
中国的公务员级别由低至高依次为二十七级至一级,最低层干部是二十七级至十九级。
林木森不由笑了,说:“我?我这个主任是公社封的,又不是国家干部,没有级。我现在是以农代干,‘黑市’。没有工资,舀公社的工分,一年三千分;划转到大队,公社的工分到大队,大队相应会得一些钱。再由大队拨非包工分到生产队,参加生产队的分配。除了工分,公社会发些生活补贴,我算是享受主任级津贴,一天的生活补贴费是四角五分钱。在公社食堂吃饭是包餐制,菜还可以,饭尽饱,每天交一斤米,三角钱。这样我抽包‘新安江’烟要贴进九分钱,好在公社给我们这一级的人每月报十天夜班,一个夜班二角五分钱生活补助费;七拼八凑,也差不多应付得过。”
陈英豪说:“姨父每月还给你汇钱吗?”
林木森说:“汇。现在是十元;减了十块钱。家里不汇钱,我恐怕连牙膏、肥皂都没钱买。表哥,别作了公社干部走出去挺风光,骨子里却穷得很;农村的家庭经济全靠自留地,在公社作就顾不上了,平日里只能把生活补助费省下来。生活补助费按‘级别’发;最高是一天五角、‘二等’是四角五,最低的只有三角钱。交了伙食费,所剩无几。人在公社作事,面子上又过不去,身上都揣两种烟;敬别人‘新安江’、‘雄狮’,自已抽九分钱一包的‘丰收’。特别是最低档一级的,一天生活补贴费三角钱。他们遇上‘值夜班’,因为宵夜不要钱,就拼命吃,次日不吃早饭,可以省下五分钱。到了周六他们从不吃晚饭,说是‘晚饭省下一角二,买斤小杂鱼一家人都够吃了’。表哥,我们可不象你们,每月工资笃定,福利待遇也好。”
陈英豪心里感到一种舒畅,强辩道:“我晒的太阳、淋的雨,不会比你少。木森,你为什么不另辟新路,开间绣坊什么的?”
林木森说:“表哥,我是农村户,政策不允许!另说开绣坊,就进城打零工都属不务正业。不过开绣坊挺好,街道绣坊不象国营厂,靠质量生存,刺绣是‘手上活’,街道一般收‘散件’,让绣娘回家去加工。表哥,我倒有些开绣坊的朋友,如果你开,我真可帮你忙。”
“我想开也要有人呀!‘当家绣娘’上哪去请?”陈英豪又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家虽落泊,可底子摆着在;总比乡下强!”
林木森笑了,转了这么一大圈,表哥还是放不下沈梅英。“劳思复劳望,相见不相知”;明明想着沈梅英,还嫌她是农村户,难哉!得,断了你的念头,免得生出相思病。林木森说:
“表哥,梅英的姆妈倒是‘当家绣娘’,可惜红颜薄命。梅英家里富庶,解放前也是开绸缎庄的。伯父现还在东门开有街道的‘绣坊合作社’,她的绣品自有伯父会收。梅英是独生女,去年才招郎入赘,指望她出来作绣娘,除非她作‘二世人’。”
陈英豪一听,面色沮丧;但他仍沉湎在眷恋情感之中,心一横,牙一咬,蹦出一句话来:“但愿她作‘二世人’;我也不会嫌弃!”
哪有咒人作寡妇的!林木森目瞪口呆。想想表哥是个“闷葫芦”,怕他钻进牛角尖。忙扭转话题,说:
“对了,表哥,我见到雪姐了,她还问你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