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的胆气,和他的才学倒也匹配,可实在有些不识时务,真是白长了那副相貌。”
丰界玉的声音未曾克制,杜妍和景邻玉都听见了。
好在周围没有旁的人路过。
丰界玉这一番话,听来似乎是直指杜妍,但细论起来,完全可以说他是对女帝不满。
阴阳有序,乾坤有道,女子不能为官,那身居之尊之位的女帝,又当如何自处?杜妍严苛残暴,那女帝宠信杜妍,是否昏庸无能?
这人到底是年轻了些,恃才傲物,又或是让男女纲常这些东西塞住了脑袋,在这鱼龙混杂之地,居然敢吐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言语。
“丰兄弟谨言慎行。”
与丰界玉一道的人,有比他脑袋清醒的,赶紧出言提醒。
而杜妍一听那声音,再与景邻玉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咱们要不要进去?”
景邻玉伸手指了指房门,无声用口型与杜妍交流。
杜妍在门前站了片刻,然后与景邻玉摇摇头,同样用口型回了对方,“随我下楼。”
杜妍与景邻玉一前一后下了楼,径自走到题了丰界玉所做之诗的巨幅白布前。
杜妍做男子打扮,俊秀不可方物。景邻玉一身红装,美人娇艳似火。两人往那巨幅白布前一站,立马便吸引了会馆众人的目光。不少人暗地里相互询问,这两位是何方人物,为何从未见过?也有少数几个人见过杜妍,隐约觉得杜妍与景邻玉面熟,但震慑于杜妍之名,并不敢多言。
“两位可是有所指教?”
会馆的管事见两人在那首诗前停留了太久,观两人的神情又不像是震慑于丰界玉的才情,便主动上前来询问。
这位管事是魏朱公特地寻来打理会馆的,一双眼毒辣得很,从杜妍与景邻玉的容貌气度、衣着装扮,已然瞧得出这两位非富即贵,得小心对待。
“指教谈不上,只是觉得这首诗有个地方该改一改。”杜妍微微一笑,清亮的嗓音在大堂之上响起。
她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加诸满堂诸人的视线大多落在她与景邻玉身上。此刻听她开口,众人一时间哗然不已。
丰界玉这首诗堪称难得的佳作,淮西会馆里诸多士子都没挑出毛病来,眼前这个面生的少年瞧来年纪还不如丰界玉大,竟然一开口便要改斗诗会魁首的诗,也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信口开河,还是真的才识过人。
“公子此话当真?”
管事虽猜得出杜妍与景邻玉的身份不简单,可对她的话仍然将信将疑。
杜妍笑了伸手,“管事若不信,尽可拿笔来。”
小儿手臂粗细的毛笔饱蘸墨汁,用漆盘盛着,很快便被捧了上来。
那题了诗的巨幅白布已然挂到大堂半空,若要改,要么得将白布降下来,要么便得由身手矫健之人攀了一侧垂下的帘布,于半空中题改。
“公子以为这首诗何处该改,该如何改?还请公子口述,小的命人写下。”
“不必,将笔给我。”
杜妍婉拒了管事的安排,伸手取了漆盘之上的毛笔,一手扯了一旁垂下的布帘,脚下一点,略一发力,整个人如水上飞燕,几个起落之后,便攀到了那题诗的巨幅白布之前。之后,只见她手腕一抖,笔走龙蛇,哗哗哗在丰界玉所做之诗的旁边改了一笔。
众人尚未细看她改后的诗句,单单瞧她露的凌空改字这一手,便被她的矫健轻灵的身手所折服,一时间喝彩声不断。
随后,众人再一瞧她所改的诗句,将整首诗细细琢磨了下,喝彩声顿时更加响亮,连二楼雅间里的人也给惊动了出来。
丰界玉所在的那间雅间也是一样。
很快便有三个人从中走出来。
当先一人乃是丰界玉,而后面两人,好巧不巧,恰恰是之前杜妍与景邻玉提到过的边韶和谢南安。
满堂的议论声,巨幅白布上的改动,让边韶三人很快就了解到发生了什么事。
边韶和谢南安一眼就瞧见了巨幅白布之下的杜妍和景邻玉。
两人再细瞧杜妍改过的诗,谢南安身子微微一震,眼里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他的视线凝在杜妍身上,久久无法移开。杜妍似乎察觉到谢南安的视线,抬起头来与他一笑,那笑容没有平日的盘算精明,也没有旁人瞧不出的深意,就是清清浅浅,干干净净,衬着她清秀的眉目,让人心头一阵轻颤。
边韶同样面露诧异之色,疑惑的目光在谢南安和楼下的杜妍面上来回一扫,平素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笑意的脸上,竟然难得地浮现了一些阴冷不悦。
但两人的震惊大概都比不过丰界玉,他死死盯着改动后的诗词,喃喃道:“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那巨幅白布上的题诗改动之后,变成了这般模样。
“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