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以怜从封衣遥脸上收回目光,当望向乔臻,眸中的流丽柔辉,已转变得清摄照人:“当初衣遥受妖女胁迫,不得已投靠西月门下,然而所作所为却绝非他本意,这些年来为取得妖女信任,他饱受痛苦煎熬,隐忍不动,只待日后时机成熟,再亲手斩灭仇敌。”
她所说的真相,令乔臻瞪大眼睛,显然感到无比震惊,继而又失声大嚷:“但我爹与大哥,也确确实实是被他杀害!”
花以怜正欲再说,却被封衣遥阻止,他抬首瞩目,神情坦然:“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对自己所犯下的罪孽甘愿承担,但眼下大敌当前,妖女已经练成玄阴秘笈,只怕在江湖上无出其右,为今之计,当务之急,还需众人联手拒敌,共同诛灭妖女,才可挽救武林这场生死浩劫。事后你若要报仇,我绝不逃脱。”
“衣遥……”花以怜担忧地看着他。
封衣遥紧下她的手,淡淡的笑容,如同拂开深谷雾霭的春风,带有柔暖安抚。
闻及妖女练成玄阴秘笈,众人神色大变,而乔臻亦觉他言之有理,原地缄默。
“乔公子,离妖女相邀之宴还有三日,为何你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花以怜问。
乔臻解释道:“众所周知,西月妖女生性阴险,狡猾多端,倘若如期赴宴,不知其中会设下多少机关陷阱,遂四大门派邀集武林同道高手,共谋对敌计策,决定在妖女尚未准备稳妥前,攻其不备,先发制人,以好扫穴犁庭,而这回更是由横山派德高望重的智太方丈主持大局!”
他话音一顿,又目光炯炯地望向花以怜,如火烙一般:“我想到你为报血仇,抛弃生死,蛰伏虎穴……因为担心你的情况……我就率领了部下,沿着上回出谷的小道先赶来救你……”
那条小道虽说是条捷径,但空间窄小,地势惊险,不仅行动缓慢更是耗费时间,一旦被敌人发现,前后围堵,只能死路一条,而此际天下群豪已经聚集在通冥崖,乔臻则率领部下从后方潜入,毁其殿宇斩其余孽。
花以怜双目一凛,恍若划破深夜的雪光闪烁晶亮,颔首赞同:“不错,妖女诡计多端,令人防不胜防,此举出奇不意,倒可令她大乱阵脚!”转而又道,“我的师兄也随我来此,不如我们先去与他汇合。”
乔臻诧异,尔后点头:“原来令师兄也在这里。”
“公子,那她们……”几名护卫手擒长剑,紧随相护,留意着周旁西月宫婢的举动。
封衣遥薄唇轻启:“她们只是我身边的婢女,虽是西月宫人,却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不要杀害她们。”
乔臻目注眼前这个乌发飘长,红衣翩跹的男子,那般惊魂容色,美近天理难容,纵使心有不甘,也不免因这一眼而为之震撼。
“好。”他淡淡一应,挥手阻止,“算算时间,只怕妖女此刻已经现身在通冥崖了。”
花以怜连忙开口:“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赶快去与师兄汇合,然后前往通冥崖,途中经过一片花林,色如血海,香气袭人,但隐含剧毒,我们要在其他人闯入之前,先将它烧毁!”
几人商定后,不再多做耽搁,立即施展行动。
突兀高耸的峰顶上,一只灰色雄鹰盘桓其间,蓦然发出尖锐的长啸,竟透出些许末世般的惊悚与苍凉。
那座高大巨峰好似擎天之柱一样矗立在天地之间,下方地势却是一片平坦,若马蹄形,巨大的石壁前立有一块破旧石碑,“通冥崖”三个大字赫然醒目,而左右两侧另有几行小字:西桥尽,月下魂。更为气氛凭添了几分阴森鬼气。
通往通冥崖,除了来前的那条吊桥,再也无其它路途可退,周围是深渊绝壑,即使白日里,也依见弥漫着一片烟色雾霾,纵使有极好的目力,也无法探视到谷底的景物。
原本荒凉的绝崖,此际却汇聚了众多的武林人士,放眼望去,约近一百人,他们之中,包括了琼门、寒沧、青元、横山四大门派掌门,及其门下最为杰出的弟子,还有江湖上各路英雄豪杰,有的是久经武林走动的名师大侠,有的是早已隐退江湖的世外高人,眼下所聚这里的,无一不是江湖上出类拔萃的高手,更有甚负威望的智太方丈亲莅主持大局,此情此景,若非对抗妖女,倒可谓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英雄盛会!
只见他们巍然而立,个个神情庄重,满脸肃穆,死一般的岑寂中,突兀响起一阵哀沉诡异的乐曲,恍疑冥狱恶鬼层出不穷地涌入暗夜,狰狞嘶吼,厉泣遍空,煞是凄惨刺耳,纵使在场群英,听此怪异曲乐,亦觉心惊胆战,如被千百只鬼爪挠心,心绪极度压抑下,几欲恸哭出声!
“阿弥陀佛——”就在此刻,智太方丈高宣一声佛号,背后小僧们纷纷垂首,稳定高昂的梵唱,逐渐扩响山谷,与那鬼哭狼嚎般的乐声混合在一起,仿佛神鬼之间的对峙交锋,足以震撼整个天地,在响亮的梵唱声中,众人陷入悲恸的心智,也慢慢恢复了平缓。
石壁大门砰然打开,十六名青绫小婢手提竹篮,步履轻盈,姿态曼妙,一路撒花款款而来,直至走出洞口,便分列成两排,左右静立不动,随后八名头戴鬼面的大汉抬着一顶黑帷软轿映入众人视线,那顶黑帷软轿四面被垂幔遮裹得极为严密,在山风中轻轻摇动,也不露一丝给人窥视的缝隙,愈发显得神秘诡谲。
群豪见这等架势,暗自猜测坐于轿中之人,准是那西月宫主。
相差十丈左右的距离,八名大汉放下软轿,而轿中人,却迟迟未动。
智太方丈跨前一步:“来者可是西月宫主么?”
许久,方听对方答出两个字:“不错。”
这一声,柔媚悦耳,犹如笳音袅袅,倒把众人听得一愣。
智太方丈道:“宫主当日向天下群雄发出邀柬,老衲等人已经赴约而至,宫主为何不肯现身相见。”
轿中人一声娇笑:“本宫在柬中说得清楚,本月初十,月满之际,迎候诸位大设盛筵,但如今你们未按照期限前来,还请原路折回,三日后,本宫自然履约而行。”
“哼,既然来了,又岂有再走的缘故,西月妖孽,今日在众人面前,你究竟还想耍什么诡域伎俩!”说话者一身道装洁袍,背插长剑,银鬓长髯,正是青元派的第五代掌门人张孝淞。
智太方丈闻言开口:“不错,众杰在此,宫主又何必藏头匿尾?以使老衲等怀疑其中是否另有蹊跷,不讲武林规矩出手冒犯……”
轿中人突然咯咯大笑起来,这一声笑,得意似魔狱主宰者的肆意张狂,清脆又似水银泻地无孔不入:“我本一番好意,想让你们多活些时日,既然你们不领情,看来本宫也不必多费唇舌了。”
她说得十分猖狂,以致在场众人闻声色变,横眉攥拳,咬牙切齿。
只见轿帘无风自掀,一名女子随之从内袅娜步出,黑纱覆面,玄衣裹身,一头披散的长发更浓如鸦羽盛丽,浑然一体黑靡绝华宛如沉夜鬼魅。
一袭玄衣紧裹,衬得她丰韵冶骨,纤浓合度,举手投足间,优美好似拈花绣屏,可谓风情万种数之不尽,那张遮于薄薄黑纱下的容颜,让人仿佛雾里看花,看不真切,但是那娉婷姿态,丰臀浪骨,却惹得人遐想无限,一时间心荡神摇。
阮湄裳轻笑出声:“诸位不远千里,群集我这通冥崖,想来一路奔波劳累,我也应尽地主之谊,好好设宴款待一番。”
话音甫落,石洞内陆陆续续走出十几名奇装异服的大汉,每个人扛着木椅长桌,手脚麻利,行动快速,不到一炷香的工夫,美酒佳肴席位俱备齐全。
阮湄裳唇角微撩,笑意深长:“诸位还请入座,本宫特意为你们准备了这顿通往黄泉的佳宴,一尝味道如何?”
然而众人互视一眼,皆是小心谨慎,谁也不肯入座。
“妖孽,你莫要在此装神弄鬼,故弄玄虚,还不快摘下面纱,以真容示人!”琼门派掌门人梅素娥一挥佛尘,戟指喝斥。
阮湄裳冷笑:“想我摘下面纱并非难事,只不过……”
梅素娥厉问:“不过什么?”
阮湄裳声音不疾不徐:“凡是一睹我容貌之人,都将活不过今日!”
她浑身上下被玄衣裹得严密,忽然之间,抬起一只柔荑,芊芊玉手浮出广袖,光照下,肤如凝脂,莹光剔透,竟是白得令人目眩。
众目睽睽下,她举手缓缓摘下黑纱,刹那间,艳光四慑,尽态极妍,只听得全场一阵倒吸声。
七年前,妖女重现江湖,世人传她生性狠辣,但容貌美艳绝伦,如今经过七年,算算她的年龄当是三旬出头,早过了妙龄之际,该是年老色衰,更有不少人认为,当年传她容美倾盖天下,不过是谣言罢了,此人心狠手辣,也一定是个丑陋无比的毒妇。
但今日亲眼目睹,实在难以相信,她容光靡艳,雪肤花貌,嫣艳朱唇,看上去不过是位双十年华的少女,走动间眸动眄流,乳波荡漾,不时举手抚过鬓发,姿态妖媚冶荡,脱下紧裹玄衣,里面只穿一件薄如蝉翼的黑色纱裙,裙隙间一对雪白无暇的**若隐若现,简直看得人血脉贲张。
纵是在场群杰,皆被那妖冶绝艳的姿容所迷惑,只觉得面涨似火,口干舌燥,几乎把持不住。
“阿弥陀佛。”智太方丈竖手,口宣佛号,这一声,低沉圆亮宛如晨暮洪钟,震得整个山谷回音不绝,足证其深厚的内力。
在这一声佛号中,群杰登时惊醒,神智恢复了清明。
智太方丈道:“西月宫主,这些年来你在江湖造下无数杀孽,手染鲜血,罪孽深重,如果你肯回头是岸,改过自新,自愿废去全部武功诚心忏悔,佛门广大,无所不容,你所犯下的一切罪业,都将归于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