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放开了我，任由我重重地跌倒在地，扑倒在自己肮脏的呕吐物上。

他的声音冷冷地传进我的耳朵里，“这就是你能做的吗？表现出你的懦弱和胆怯，你想让谁同情你？三弟？朕？还是二弟？”

像是最残忍的咒语，我真想用匕首割烂他的嘴巴。可是他依然在说话，“别以为装出这样一幅柔弱不堪的模样朕就会同情你，这样的你，只会让朕瞧不起！”

“呵呵！”我笑了，李玄风啊李玄风！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是九五至尊的皇帝，我便稀罕你的瞧得起吗？你以为你的同情很值钱吗？谁稀罕你的瞧得起，谁在乎你的同情？你根本就不配。

许是我轻蔑的笑声刺痛了他，身子猛地一轻，他竟将我从污秽中抱了起来，任由我身上的污物沾染脏他的龙袍。

“不许笑，不许你这般对着朕笑！”

我将脸凑近他，贴住他的耳朵悄声说：“李玄风？你真可怜！”

他的身子一僵，不顾众人的吸气声，抱起我大步走出灵堂，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话，“传太医，来给朕好好瞧一瞧这个疯女人！”

我没有让李玄风满意，我知道他这般冷嘲热讽想逼迫我说什么，我不会让他如愿以偿。因为他，是他的横插一手，让我和玄华夫妻分离，是他的一纸赐婚，将我和玄正生生捆绑成了夫妻，是他的挑拨离间，让玄华嫉妒发狂杀死了玄正。

我从来没有像仇恨李玄风一般这样仇恨过一个人，我恨他。可是，我悲哀地发现，他得逞了。

我不会放过玄华，他杀了玄正，他让我和玄正天人永隔，让我从此再也不能躲在玄正的庇护下快快乐乐地生活。他杀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知己，我最亲的亲人。

玄华啊？你为何？为何要这么做？无论你有何种理由，我都不会原谅你，我要亲手杀了你，要让你的血去祭奠玄正的亡灵。

李玄风，他那么轻易就看出了我的懦弱和退缩，那么残忍地撕开我的伪装，让我将对玄华的愤恨全部暴露出来。我恨玄华，更恨他。

我会手刃玄华替玄正报仇，但却不能伤害李玄风，就因为他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是我力不能及的皇帝。尽管我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但我却无法伤害他。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李玄风心满意足，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他亲耳听见我对玄华的怨恨。

我最恨的是我自己，倘若没有我，玄华岂会因爱生恨射杀玄正？倘若没有我，李玄风岂会如此苦苦相逼？

我杀不了李玄风，杀不了玄华，但我能伤害玄华和李玄风最在意的东西，我的目光一点点移到了自己隆起的腹部，我可以杀死我自己。

李玄风像是洞悉了我所有的想法般，连夜将我带回了宫里，却将我安置在我最最痛恨的恋橘宫内。

我以为恋橘宫是我这一世最不愿面对的地方，可是，在打开床头柜子，看见玄正送给我的雌玉兔，看见那颗鲜脆欲滴的小玉橘，看见那枚熟悉的珠花，看见玄正曾经给我留下的每一个只言片语时，我才知道这里留下了那么多我与玄正的回忆。

玄正是知道我迟早还会回到恋橘宫来的吧？所以他在我生辰那日藏匿了珠花后送进恋橘宫来？只是，他如何就能肯定我一定会重新打开这个柜子？难道玄正真的了解我至此吗？

我用手轻轻抚摸玄正留给我的这些东西，亲手绾了坠马髻，将珠花簪于发间。

玄正？你一直想让我重新戴上这枚珠花吧？你最喜欢看我梳坠马髻。如今我梳了坠马髻，簪上了这枚珠花，你可能看得见？

我很安静地喝下了太医给我熬制的安胎药，温顺地吃饭睡觉，我要养好身子去见玄华，我要问问他，为何会对玄正下此毒手。我要亲耳听见他说他是因爱生恨，因妒生恨。

我没料到大姐安青水会来看我，坐在大姐对面，看着身着凤袍端庄华贵的大姐，我觉得很陌生。

从我返回长安之后，看见的每一个人，听见的每一件事，都让我觉得陌生，玄正非玄正，安青王非安青王，玄华非玄华，李玄风非李玄风，如今，大姐也不再是大姐，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是个高高在上的陌生人。

我的安静大概让大姐感到了不安，她镇定的脸上竟露出了极其隐秘的尴尬。

她说：“颜儿？爹爹仙逝了，皇上要我来问问你，要不要随姐姐一起回府奔丧？”

我松了一口气，还好，她没有在我面前称本宫。

抬起头，我有些不解地看着她，突然说：“这几日，怎么有那么多人死去？”

饶是大姐贵为一国之母，也因着我这句大逆不道的话恼怒了。用手指指着我半响，她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果然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爹爹那般疼爱你，三弟如此宠溺你，你竟说出这等没良心的话来。”

果然，她是李玄风派来的说客，是想探探我有没有给玄正报仇的念头吧？

我无辜地看着她，想了想说：“大姐？你知不知道，爹爹原在四年前便要仙逝的，那时是玄正求得太子，哦，是如今的皇上，皇上将冰山雪莲给爹爹做了药引才救得爹爹的一条性命。当时玄正便告诉过我，冰山雪莲虽是圣品，却也只能保爹爹三年无虞。只是三年哦，如今爹爹却多活了四年，你可知多出来的这一年，实在是爹爹赚到的。”

大姐被我气得浑身发抖，面色铁青道：“好个没良心的小蹄子，与以前那个小野种一样，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卑贱之人，我屈尊来看你，实是抬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