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凝怕我伤到自己,又怕我伤了腹中孩儿,无奈下从身后将我拦腰抱住,将我胡乱挥舞的手臂紧紧压在怀里。
他没有点我的穴道,只是嘶哑着声音在我耳边说:“九小姐!刺客捉住了!”
“杀了他,杀了他!将他碎尸万段!”我疯狂地喊:“给我一把刀,我要将他的心挖出来,要将他剁成肉泥!”
冷凝迟疑了一下,说:“刺客并没有逃跑,也没有反抗,他射中侯爷之后便乖乖地束手就擒了。”
我听不见冷凝的话,什么也听不见,我只是神经质地死死咬着嘴唇。
冷凝抱着我轻轻转过身子,黑甲军押上来一个人,一个白衣飘飘,俊朗如谪仙的人,一个我熟悉的,日思夜想的人。
我怔怔地看着这个人,不再疯狂,不再反抗,只是傻傻地看着他问:“我看到了什么?玄华?是你吗?我看见你了吗?你来看我了吗?来看我们的孩儿了吗?你是不是来接我了?可是,可是,玄正他被人刺杀了。玄华……”
我突然说不下去了,因为我看见了玄华手中握着的一张弓,还有他背上箭囊中露出的几枚跗骨箭。
骗人的,我咧嘴笑了,骗人的,都是骗人的。玄华怎么可能用跗骨箭射玄正?他们是亲兄弟啊!他们曾一同驰骋沙场并肩作战,他们曾秉烛夜谈惺惺相惜,他们曾指点江山笑谈人生,他们曾潇洒不羁把酒言欢。他怎么可能射杀玄正?
安青王为何要用跗骨箭射杀侍卫爹爹?是因为侍卫爹爹夺了他的未婚妻子和孩子。
那么玄华呢?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可笑,原来男人之间的战争永远不会停歇于相互欣赏惺惺相惜,原来为了报夺妻夺子之仇,连玄华也可以像安青王这般残忍歹毒。
玄华静静地看着我,目光中清淡如水波澜不惊,仿佛我不是他的爱妻,我腹中未曾怀着他的骨肉,仿佛他的双手上未沾染他兄弟的鲜血。
我看着他,期待他给我一个解释,期待他对我说:“颜儿,对不起,我一时妒火中烧鬼迷心窍,我不是有意伤害三弟的。”
只要他给我一个解释,我便会相信他,无论这个解释多么可笑,多么苍白,我都愿意原谅他。
可是他没有说话,一言不发,他只是静静地凝视我,目光深沉,如大海般风平浪静。
许久,我眸中最后一丝希翼燃尽了,唇角微掀,我笑道:“玄华!你杀了玄正,我恨你!”
黑甲军押走了玄华,我不知道他们要将玄华送去哪里,是押回宫交给李玄风吧?
我没有阻止,亦没有询问,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玄华杀了玄正,他用当年安青王杀死侍卫爹爹的卑劣手法杀了玄正,像是在我胸口捅了一刀,再横七竖八地胡乱搅动一番,疼得我早已麻木,连阻止玄华去受死的念头我都不曾闪现。
所有的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让我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我的脑子里一锅浆糊,想不通,亦想不透。那股嗜睡的倦意再次袭来,我竟像可笑的蜗牛一般急欲缩回自己的壳里。
我对自己说:“安青颜,你是个蠢笨如牛之人,你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想不到。所以,不要想了,什么都不要想了,睡吧,好好睡一觉,醒过来你会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和往常经常做的噩梦一样,只是一场短暂血腥的噩梦。”
我真的睡着了,看着玄华被押走的背影模糊在视线里睡着了。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我不停地奔跑,四周一片黑暗,没有路,亦没有灯光,脚下坑坑洼洼凹凸不平,我跑得深一脚浅一脚,可是我没有停,我停不下来,仿佛身后有恐怖的恶魔在追赶我一般,我只是不停地跑,再跑,继续跑。
渐渐地,漫天的红色涌过来,迅速淹没我的世界,染红了我的视线,到处都是血,母亲模糊的身影倒在血泊里,父亲胸口汩汩流出的鲜血,还有陈实得意狂妄的笑脸。父亲的脸渐渐地变成了玄正,而陈实渐渐变成了安青王,旁边站着玄华,他们那么得意,那么得意地射出手里的跗骨箭,嗖地一声射中玄正的胸膛,漫天的血喷溅出来,染红了安青王和玄华的脸,染红了他们的衣裳,让他们变得无比狰狞。然而,所有的人都看着我,他们在笑,每个人都在笑,笑容苍白无力,凄凉难懂,却个个都带着压抑的不舍与心疼。我想问你们笑什么,想说别笑了。但一张开嘴,便有大口大口的鲜血喷涌出来,如同爹爹,如同玄正。
“玄正?玄正?”
我尖叫着坐起来,身子立刻被人摁回床上。
小红抽泣着红着眼说:“九小姐,你莫要折腾自己的身子,腹中的胎儿会受不了的。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侯爷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安息的。”
她说什么?我问:“在天之灵?谁的在天之灵?小红?我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你让翠儿去给我熬一碗安神汤,让小亮子去百花争艳里给我捉两只麻雀烤来吃,我饿了!”
小红终于哇地一声哭出声来:“七小姐!我苦命的七小姐……”
一只大手猛地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嘴,我看见冷凝惊恐地看着我,看见冷凝警惕地往四周扫了一眼。
宛若晴天霹雳,我意识到自己不在艾月轩,我忆起了四月二十八玄正带我去郊外踏青。可是玄正呢?玄正他为什么不来陪着我?
“冷凝?玄正呢?”
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冷凝吃惊地看着我,忘记了继续去捂小红的嘴。小红忘记了哭泣,愣愣地看着我。
许久,我才歇斯底里地喊出来:“玄正呢?你们告诉我玄正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