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娡心中一惊:“皇上预备满门抄斩?“。
皇帝摇一摇头,露出一丝轻蔑的笑意:“若是由我下旨,满门抄斩,太后必定不会同意,我也无谓伤了我们母子情分。“。
王娡伸手握住茶杯,以茶水的温热来暖自己冰凉的手心,安静不言。
皇上深深吸一口气,道:“灭门不过是件极容易的事情。大可以派丽竞门的人去做,事成之后归结于谋财害命也就罢了。”。
王娡觉得深有不妥之处,犹豫道:“章武侯乃是皇亲,府邸中侍卫众多,若是说成是普通强盗所为,太后恐怕难以信服。“。
皇帝轻轻一笑,道;“我怎会没有想到这层?丽竞门的人个个身手利落,不乏善使吴剑者,只消派他们去做便可。“。
王娡微微思索片刻,便明白了过来。
吴剑,顾名思义,乃是吴国锻造的兵器。且吴国全民尚武,尤其擅长吴剑。
若是以吴剑作为凶器,太后必定会认定是吴国所为,心内必定仇恨更深。
王娡即使想得通,心中也有些微冷,道:“那若是太后追查起来,怎么办?难不成,让丽竞门的人赴死?“。
她心中觉得无限惋惜,丽竞门的人若是事成之后被视如弃子,当真是不值得。
皇帝摇一摇头;“丽竞门的人个个不凡,若是送死岂不可惜?也会冷了人心。“。
他静静道:“午天门死牢之中,死囚众多,只需让他们偷梁换柱即可。这些人必死无疑,我也会允诺善待他们的家人,以让他们心安。”。
王娡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只觉得,虽是一桩合情合理的事情,却是看上去如此不堪。
想来皇上此刻心心念念,一步一步计划周全预备除去的人,是他的亲叔叔,太后唯一的亲弟弟。
然而她也是可以理解,换做是谁,也不会容忍自己的枕畔有他人酣睡罢。不过是为了自保,实在是不能苛责。
皇帝的手还与他交握着,手指修长白皙,王娡看着这样一双手,几乎不能相信,那种种恶毒之事皆是他做的。
王娡定一定心神,道:“娡儿有一事相求。”。
皇帝温言道;“你但说无妨。”。
王娡声音轻柔:“章武侯和他的党羽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只是娡儿以女子以及未来的母亲身份,恳请镇明饶恕三岁以下的幼儿。可以将他们送给贫苦山村人家,终身不许他们回长安。对外所说便就当作父母病亡,寻一个人家养活。”。
皇上眼中的神色逐渐温柔起来,抚摸着王娡的脸颊道;“我向来觉得你仁心,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你也愿意为了他们向我进言。那我便只当作是给咱们孩子积福,答允你便是。”。
他的神色微微冷了几分:“只是这些孩子,非但终身不许进入长安,也不许参加察选为官,世世代代需得作为贱农,方才可永除后患。”。
王娡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也罢了,能留下一条命来,就是好的。
两人说着话,御膳房传菜的汤官便就到了。
晚膳是珍珠八宝鸡,西湖水荷花鱼,楚国进献的麋鹿肉风干了做的肉脯,配上肘子熬成的汤汁,香气扑鼻。
这些皆是皇帝素日爱食,因此用了好些。
王娡看着那些菜肴,也是精致可口,不由得也暂时忘却心中烦忧,专心于食。
一时饭毕,皇上用茶水漱了口,对着王娡笑道:“朕今日不走了,留在这里陪你。”。
王娡有些为难,羞涩一笑:“娡儿今日并不方便。”。
皇上摸一摸她的脸:“朕不过是想与你多说说话罢了。况且,”,他笑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娡儿今日可是吃醋了呢。”。
王娡大窘,羞怯地低头。
皇帝温言道:“罢了,不逗你了。说起这事,我还有一桩喜事要告诉你。方才倒是忘记了。”。
王娡略略有些好奇,便问道:“什么喜事?”。
皇上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你离开家人也有一年了,心里必定是十分思念的。如今你即将临盆,我便请人去请你的母亲,入宫陪伴你直至生产之日可好?平日里你也可以和自己的母亲谈心说话,解解闷都是好的。”。
王娡听完,心中却并不怎样喜悦。
这一年多来,无数次在夜深人静时,她也曾经仔细想过,母亲当年是否真是无意之间让自己参加了选秀?只怕是早已经计划好的罢。
那一夜母亲留宿金府,恍惚间提起过自己儿时的预言,只怕从那时候起,母亲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见她垂着眼睛不说话,皇上便问道:“怎么?你不愿意你母亲过来?”。
王娡把自己的思绪拉回来,抬头笑道:“娡儿欢喜极了。只是有一样,母亲年老体弱,来回奔波不知身体可还吃得消?”。
她的本意是让皇上知难而退,顺势推脱了此事。
怎料皇上仍旧兴致勃勃:“这个你不必担心,我自是会嘱咐车师来回选择轻便稳当的车。你只需安心等待即可。”。
王娡见他这样坚持,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含笑道:“镇明有心了。娡儿感激不尽。”。
皇上笑着揽过她:“你我于无人处是夫妻,何必这般客气?”。
王娡靠在他的怀里,轻轻闭目嗅着他衣襟上似有若无的沉水香气味。
窗外月色寒凉如水,室内红烛昏罗帐。
第二日一早,送走了皇上之后,王娡便预备着梳妆齐整后去与皇后写字读书。
正在容芷替她描眉之时,却是姁儿带着自己的侍女过来了。
不似往日般欢快活泼,今日的姁儿,神气之间似乎有几分犹豫与不悦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