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众人依例去给太后请安。闲话过后太后喝了一口茶,方才徐徐道:“前几日诸事忙乱,忙于丧仪,登基等事。尔今一切都平定下来,有些事情,也该与你们商议起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聚精会神。
王娡隐隐猜到是什么事情,心中便有些犹豫。
如今正值多事之秋,若是按照太后的意思办,少不得又要多费心思。
太后到底还是开口了:“如今宫里数得上的只有你们八个,粟婉容还在禁足。实在是不成个样子,人数少了,既是显得不兴旺,也不利于繁衍子嗣。“。
她垂下眼睛,安静地饮了一口茶,方才道:“哀家的意思,是如今朝野之中多有重臣,家中女眷有年纪合适的自然是好的。最重要就是广开后宫,大举选秀。选年轻体健的女子,为皇家繁衍后嗣。否则如今只有陵城这孩子并娡儿肚子里的这个,实在是冷清了些。哀家年纪大了,眼睛也不好了,如今只盼望着,多些儿孙,安享天伦之乐。“。
王娡在心内微微叹一口气,到底该来的还是要来。
只是,她有些愁苦,自己此刻腾不出手来料理别的事情,不出一月又要临盆,粟婉容禁足必定不会长久,且孩子新生之时事务繁多,真真是没有精力应付新来的人。
而若是公然反对太后的意思,不仅不是做子女之道,也会被太后认为是嫉妒不贤。
此刻王娡倒很有些希望粟婉容在场了,以她的性子,断然不会同意。
然而此刻王娡只能含了和悦的笑意,注视众人,不发一言。
她本是众人之中位分最高者,如今她既然不说话,旁人自然不敢多言。
太后见众人皆是默认,笑意便多了几分;“身为女子,你们能这般懂事明理,当真是极好的。“。
众人心中苦涩,脸上还得微笑着,实在是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熬到请安完毕,王娡回到自己的飞羽殿,打发走了别的宫女宦官,只留下容芷青寒两人,心中憋了许久的闷气才敢发泄出来。
她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青寒看得害怕,便道:“小姐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奴婢去请邓大夫来看看罢?”。
王娡不耐烦地一挥手:“这个时候请他来有什么用。他能医得了心里的毛病吗?”。
容芷静静道:“不怪娘娘今日不痛快。如今娘娘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才减损了粟良人的势力,正是专心固宠的好时候。此刻若是选秀,不知选进来的是哪些人。娘娘不日又将临盆,分身不暇,倒是很威胁咱们呢。”。
她说一句,王娡的眉毛就皱紧一分,到后来,已是眉头紧锁,沉声道;“你说的我如何不知道?况且,宫中不比太子府,今日太后也说了,要从朝廷重臣家中选择,这些女子,在身世上已是将我远远甩开,日后若是想有什么动作,岂不是处处要被人压制一头?”。
容芷叹息一声:“只是选秀这一遭,是迟早都要过的。娘娘不如安心接受,兵来将挡,随机应变罢。”。
王娡抚摸着自己浑圆的肚子:“如今我只有这个孩子可以依靠,她出生之后,是皇帝登基来的第一个公主,但愿也能讨个好彩头,让她父皇多疼爱她些罢。”。
青寒劝慰道:“小姐不必多心,奴婢瞧着,皇帝对小姐倒是也有几分不同呢。”。
王娡眼见得四下无人,便冷笑道;“有什么不同?能这样想的才是真正的愚蠢,我不过是一个寻常女子,纵使在政事上能与皇帝说上几句,到底也不缺我这个人。我家世又差,更无从说起家中男眷在朝廷上,战场中为国效力。一切不过只能靠自己一点一点走出来罢了。况且我还有姁儿要照拂,比旁人更多一重负担。别人动我不得,未必动姁儿不得。”。
青寒受了她的斥责,不由得面红耳赤。
倒是容芷听完她这番话,却微微笑出来:“娘娘方才所言,其实桩桩件件都是娘娘的福气啊。”。
王娡不解道:“如何解释?”。
容芷徐徐道:“其一,娘娘能在政事上能与皇帝说上几句,已是后宫女子中极难得的所在。需知许多事情,朝廷上直言相谏未必比娘娘所言的效果好。其二,娘娘没有亲眷在朝廷之中,恰恰是最大的优势所在。皇帝深知外戚专权之祸,心里难免没有防备之心,娘娘身世清白,没有干涉政事,左右朝政之嫌。况且朝廷之事,多有变数,今夕明日,风云莫测。娘娘却可以保住自身,不被连累。最后,娘娘的妹妹也在宫中,彼此姐妹二人,偶尔也可以互相照拂。“。
王娡听她这样娓娓道来,心情比之前舒畅了不少,便笑着道:“如你所言,我竟是因祸得福?“。
容芷笑道:“娘娘向来多福,何来因祸一说呢?”。
主仆几人正说着话,就听见义忠的声音,说是皇上到了。
王娡便让容芷搀扶着起身,吃力地去门口迎接。
皇帝看见她心疼不已,急忙亲自过来搀扶:“你月份这样大了,日后我若是来了,你只消坐着即可,不必亲自过来迎接。”。
王娡笑道:“娡儿有皇上的厚爱,也乐得奉旨偷懒了,如今走来走去,也只觉得身子笨重。”。
皇上温柔道:“不过再过一个月就好了,到时候你身子轻巧了,朕便可常带你到处逛逛去。”。
两人说话间走进殿内,本也是快要到了用晚膳的时候了,王娡便让义忠去吩咐御膳房送菜来。
皇上今日似乎心情极好,王娡误以为他是因为选秀一事高兴,心中便有些微微的不屑。
不料在过问了她的饮食起居种种后,皇上话锋一转:“娡儿可知我为何今日心情甚好?“。
王娡故意扭了身子,作出闷闷不乐的样子来,道:“镇明想来是因为选秀的缘故罢,“,她扭着自己的裙子,声音软糯:“日后镇明多了许多新姐妹,可还能记得娡儿么?”。
皇帝愣了一愣,哑然失笑:“我便说你方才笑起来有些勉强,原来竟是为了这件事情不高兴。”。
他揽过王娡,声音越发温和:“你且放心,无论是谁,都不能与你相较。”。
王娡作势拍了他一下:“谁说娡儿不高兴了?妃嫔嫉妒可是大罪,娡儿如何敢呢?”。
皇上笑着搂一搂她,道:“罢了罢了,朕与你说正事。”。
王娡闻言,也认真了神色,静待他开口。
皇帝把玩着她桌子上的一把鎏金小铜炉,沉吟着道:“你可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章武侯一事?”。
王娡点头,皇帝接着道:“前几日我派过去的丽竞门来禀报,章武侯的亲信们借着他的威望,在他的封地横行霸道,无恶不作,百姓怨声载道,却是敢怒不敢言。民心早已涣散。“。
王娡静静道:“那镇明预备如何做?“。
皇帝眼中闪过一道冷光,轻轻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灭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