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
究竟跨越了多少个时空,跨越了多少个年代,她才会见到这块镜子本来的模样。
她眸光闪烁,忍不住站起身,朝着那块镜子走去。
一步一步,耗费许久,终于站在了镜子前。
镜子很高,比她的人还要高。
镜子很亮,通透而无暇。
她一直以为,这是一块玻璃,没想到却是琉璃制造。怪不得很多年后,它会失去光泽,变得黯然无色。
她心中喟叹,面上却并没什么特别的神色,只冷冷地看向镜子里。
镜中,小小的人儿娇嫩妍丽,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却已生得倾城之姿。纵然腋下还杵着拐杖,却丝毫不能掩饰她的绝代风华。
她很美,美中又显露出这个年龄段独有的娇憨。
像是世间最醇的酒,甘冽清甜。
藏了芬芳,等待四溢。
倾城怔怔地看着镜中人的脸,忽然湿了眼眶。
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儿,是她魂牵梦萦多年的宿命。镜中人是她,又不是她,却还是她。
犹记得那年她十六岁生日,高高兴兴拉着父亲的手,要去坐旋转木马。
忙着帮会工作的父亲,已经几天几夜没有归家。她吵闹着,不肯就这么放过他。
父亲总是赢不过女儿的,他满是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应允了她的要求。
临行,她却嫌弃保镖跟着太烦人,拽着父亲躲开了一大群随从。
两个人悄悄去了游乐园,她的心情格外的好。
木马转呀转呀,像是永远都不会停下。她冲着父亲挥手挥手再挥手,笑了又笑笑不够。
那一天的日光,比今日还要热烈,那一天的快乐,也是她以为的毕生最快乐。
然而,前一秒父亲还捧着冰淇淋冲她微笑,下一秒,父亲却栽倒在转台下。
她惊呼着跳下旋转木马,扑过去紧紧抱住父亲的身体。一伸手,却摸到了他后脑勺浓得化不开的鲜血。
鲜血殷红如溪流,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发疯一般拔出父亲的枪,枪口对准了围观的人群。她像一头凶狠的豹子一样,注视着每一个可疑的人。
她咬牙切齿,她撕心裂肺,她握枪的手急切地颤抖,她恨不能杀掉在站的所有人。
然而,凶手无踪无影。
父亲没有活过来。
一击毙命。
多年来,她早已不记得保镖们是如何扑上来抱住她的,也不记得父亲是如何被送去殡仪馆的。
她甚至忘了追悼会上,参会人员悲哀的致词和沉痛的表情。
她唯一能记住的,就是父亲栽倒在旋转木马转台下的那一眼。
那么刺目。
水晶棺中装着父亲的尸骨,她从反光的水晶面上,看到自己清晰的剪影。那张脸,娇嫩妍丽,绝色倾城。
杀气腾腾。
与此刻镜中的脸,一模一样。
“姑娘?”玉瑶小心询问,好似窥破了她的不快。
她愣了愣神,瞧着镜子里的自己,不言不语。
眼泪滑出她的眼眶,她没能来得及阻止。
她低下头,若无其事地伸手擦拭掉泪水,轻声道:“多谢你为我送来这样好的一块镜子,我很喜欢。”
的确是好宝贝,将她的脸映照的清晰。
她还是那个她,回到了十六岁年华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