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受的皮外伤并不碍事,只是肺腑之衰,已到了油灯枯尽之际。”
凌太医的话拓跋珪听得真切,他睁开了眼睛,又见到了心爱的女人。
“不,不会的,陛下刚刚还能拔剑奋战。怎么说枯尽就枯尽了?”熙宝连连摇头,神色焦急。
这是万合宫,烛火倒映着奢华的装饰,辉煌灿烂。
血腥味已经远去,淡淡的檀香在屋子里漂福
凌太医无奈叹息,为难道,“那不过是最后的光辉,刹那闪耀罢了。”
“什么刹那闪耀,你之前就说过嗣儿会终身卧床,现在他也活得好好的。你到底会不会医?你会不会医1熙宝突然咆哮起来,甚至无端怒斥太医。
“娘娘……”凌太医还想再解释一番,但见皇后的双眸里有什么在晶莹闪烁,最终叹息一声,缓缓跪下,“臣有罪。陛下洪福齐天,一定会康复的。”
吉利的话一点也不会比重病来得更轻巧些,它依然像巨石一般砸在皇后的心头,让她呼吸都在颤抖。
“好了,都下去吧。”拓跋珪从床上直起了身,向凌太医挥了挥手。
“陛下……”身边的人瞬间聚拢过去,熙宝坐上他的床头,紧紧握住他的手,目光闪烁,“听见没有,太医说你一定会康复的。”
拓跋珪点了点头,抚过皇后的眼角,宠溺的像触碰一位少女,“陪我出去走走吧。”
熙宝不答应,“都什么时候,还不休息。”
拓跋珪轻笑,他看上去状态很好,一点也不是像受伤垂死的模样,“好了,我没事的。你都说了,他根本就不会医,我现在好得很。走,带你去出去转转。”
何了带着侍女奴才跪了一地,纷纷叩首祈求魏王休息,然而魏王心意已决,偏要拉着熙宝的手,去逛夜色未央。
拓跋珪换了一身素白的轻盈衣裳,微风袭来,两袖飘然,清雅都有些不真实。
熙宝挽着他的手臂,缓缓走在漫长绵延的深宫里。一场鲜血洗礼之后,庄严威武的宫闱又重归平静;当外面的世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各类出类拔萃的人在这里进进出出,或生或死,不断叠加交替;唯有它,坐落在历史的扉页间,纹丝不动。
此时,遥远的东方已露出一丝朦胧的白,像梦一样在慢慢扩散。
拓跋珪握着妻子的手缓缓向前走了,步态轻盈稳重,熙宝不知道要去哪,只是不问南北东西的跟着。
这样的场景是多么的熟悉,仿佛回到了少年懵懂的时候。
“我记得很多年以前,你还是九公主的时候,那时候我是苻坚帝的质子。我们都很年轻,也很无惧。”拓跋珪目光微抬,视线融进浩瀚星空,“宫门紧闭后,很深的夜,我带你在宫里每个无人的角落闲逛。现在想来,那些无人路过的幽僻地方大都荒凉,有什么好逛。可就是乐此不疲,亏了你也跟着来。”
“正是因为幽僻,所以每次跟着你都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熙宝的记忆被带到很远的地方,含笑,“一直以来熙宝都很庆幸,能跟着陛下一路走来,看尽世间百态,人世浮尘,也不枉此生了。”
“你跟着我,受累了。”回忆是长着翅膀的飞鸟,可以带着身体不便的拓跋珪,去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其实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你能跟紫琦一路走下去,说不定会比跟着我更幸福。他是个温柔又贴心的人,必会将你照顾得无微不至。”
“陛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人生是没有假设的。就算时光倒流,人死复生,也未必没有遗憾。”熙宝抬起头,双眸闪烁着崇敬的光,“完美的人生是无味无趣的,熙宝不喜欢。”
两人边说边走,后面的何了公公一直远远跟着,听他们念念从前的事情,仿佛自己也长了翅膀跟着去了。
两人互相扶持结伴走着,一同登上了观花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