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兰笑嘻嘻道:“真是有喜事呢,回头婢子说了,姑太太定要打赏婢子的。”
孟素蓉颇为诧异:“你倒说说,究竟是什么喜事?”
纤兰往顾运则看了一眼,笑道:“方才老太爷回来,说今日退朝之后,皇上留了老太爷说话,说姑老爷精于实务,在同文馆编书虽好,却有些浪费了人才,问老太爷,瞧着姑老爷在哪里当差好?”
顾运则顿时心头砰砰跳起来,强压着自己不曾询问。孟素蓉也是一阵惊喜,只不好露出来。锦眉便打了一下纤兰,笑道:“说个话这样藏藏掖掖的,仔细我去舅太太面前告状。”
纤兰笑道:“老太爷自然是说,皇上有所差遣,无论哪里姑老爷都去得的。皇上就说,既这么着,让姑老爷明日就不必去同文馆了,去户部做个主事吧。”
户部主事是正六品的职位,说起来比顾运则从前的知州是要低上半级。但京官比外官又自不同,且户部是掌管钱粮赋税土地户籍的地方,进户部那要算是上好的差事了。最要紧的,顾运则是皇帝亲口调进去的,只要在皇帝心里留了个名儿,日后升迁也比旁人方便许多。
孟素蓉果然喜上眉梢,立刻叫锦眉:“拿个荷包,当真是要打赏这丫头呢。”
纤兰大大方方接了荷包笑道:“婢子就是知道这趟差事好,才特意跟太太求了来呢。老太爷的意思,这虽是喜事,可如今咱们家这样子,还是闷声大发财的好。”
孟素蓉嗤地笑了出来:“胡说八道。老太爷也会说闷声大发财?”
纤兰笑道:“老太爷自然说的是文诌诌的,婢子愚钝记不得,只好这般说了,横竖婢子听着那意思是不错的。”
孟素蓉笑着叫锦眉送了纤兰出去,方才因顾嫣然婚期的闷气也散了几分:“看来老爷这趟差事,皇上十分满意。若是员外郎便更好了,怕还是被沔阳那事儿牵连了。”员外郎是从五品,那便跟孟节相同了。从前顾运则比孟节品级高些,如今反不如孟节,孟素蓉怕他心里存了什么疙瘩,特意又补了一句。
顾运则却摇了摇头:“员外郎品级虽高些,在各部里却多是个闲职,反不如主事能做些实事儿,以后就是升迁也得力些。”
员外郎,顾名思义,乃是定员之外增设的郎官,本就不是正职。颇有些官员,这员外郎一做就是十好几年,有些人甚至一辈子都钉在这个位子上,为的就是你做不到什么实事,进不到六部的核心之中,又哪里来的升迁机会呢。
孟素蓉看他想得开,心里也就松快了,含笑道:“老爷这样明白,就尽力办差罢。嫣儿日后嫁了,也总指望着老爷给她撑腰呢。”
因有了孟老太爷这句话,顾孟两家都是悄没声地将家里老爷的升迁之喜压了下去,只自家人吃了顿饭便罢了。顾老太太和白姨娘倒是高兴得不行,只她们连门都没得出,也没处去炫耀。
孟素蓉自那日柳太太来过之后,便着人去外头打听王家的姑娘。打听得王家有两位姑娘,一位叫王瑶,一位叫王碧。王家大太太有意塞进平南侯府的这位就是大姑娘王瑶,今年一十六岁,因王家至今也没有什么资格往京城这些圈子里走动,故而两位姑娘也不为人知。
杨妈妈亲自跑去王家宅子外头悄悄看过几次,回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大好看,因是在宅子外头,就能听见里头高声大气地说话。虽说王家的宅子不算什么深宅大院,可这样隔着院墙都能听见里头吆喝的,也实在是上不得台面。
至于王家两位姑娘,杨妈妈也终于见着了一次,原是在后门买绒花脂粉露了一脸。据杨妈妈所见,王瑶比王碧生得好些,不像王大太太,样貌颇为清秀,怕是随了王家大爷。虽说才十六岁,但乡下姑娘大约发育得早,身材却是凹凸有致,颇为惹眼。
杨妈妈见了人,回来那脸拉得比什么都长:“太太,瞧着那王家姑娘是个好生养的……”这若是先进了门,一年的工夫怕是必然养出一个来了。
孟素蓉默然良久,还是孟老夫人那边叫人捎了话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还是嫣姐儿日后过日子要紧。先纳妾万万使不得,就说我年纪大了身子不行,想着叫外孙女儿早点出嫁便是。”
其实这话按说也该是顾老太太说。祖母身子不好,想要看见孙女出嫁才是正经,外祖母就隔了一层了。可顾老太太是万不会因着孙女来咒自个儿身子的,也就只有孟老夫人担了这名声了。话递过来,恰好时已四月,潞国公府那边请顾孟两家去赏木兰花,孟老夫人便直接装起病来。
虽说顾嫣然已经定了亲,不大好出门走动了。但潞国公府又与别家不同,陈云珊还特地让人来说请顾嫣然务必过去,于是孟素蓉还是带着她去了。
陈太夫人精神依旧很好,听说孟老夫人病了,连忙细问:“究竟是哪里不好?我们家里常用的苏太医,最是拿手这些老人家的病症,我的脉都是他在诊,回头我请他过去一趟?”
孟老夫人是装病,林氏也只得含糊道:“是前些日子天气暖了,母亲有些贪凉换了夹衣,谁知晚上风冷,就有几分发热……”明明没病却说有病,一般都认为这是有些诅咒了,故而林氏也说得十分心虚。孟素蓉在一边听了,更是难受。
陈太夫人却会错了意,以为孟老夫人当真不适,只是林氏不好意思用潞国公府的太医,当即就叫拿自己的帖子去请苏太医,还是马氏拦了下来,说过了今日再请苏太医过去。
陈云珊拉了顾嫣然到一边去说话,还没开口就一脸捉狭地瞅着她笑,笑得顾嫣然红了脸:“你没头没尾的笑什么呢?”
陈云珊掩了嘴笑道:“谁没头没尾了?打从你定了亲,我都没当面说句恭喜呢。前些日子西北那边出事,我可是天天惦记着,后头听说周家二公子立了功,我可高兴呢。”
顾嫣然被她说得满脸通红,却也当真感激:“倒叫你惦记着……”
“这有什么。”陈云珊很是豪放地道,“我叫你一声妹妹,将来他可不就是我妹婿了,我自然惦记。”轻轻推了顾嫣然一下,小声道,“今儿祖母还请了晋王妃,一会儿说不准瑾姐儿也会来。”
孟瑾自三朝回门之后就再未回过孟家,过年的时候本可回来一趟的,却是晋王被皇帝派了去皇陵扫墓,据说是御前奏对的时候有哪里不合皇帝心意了,大过年的被罚出了京城。故而晋王妃也就关起门来过日子,两位侧妃都不曾回娘家。
顾嫣然早就惦记着表姐,此时听了陈云珊这话,更是感激:“多谢太夫人想着我表姐——”
果然一会儿,便有丫鬟来报,晋王妃来了。
众人都起身迎接,远远便见晋王妃穿着真红色团花牡丹袄,石青色八幅裙走了进来。她甚少穿这种真红色,今日穿了,倒是平增了几分艳丽和锐气。只她身侧只有个孟瑾,却不见王娴。
孟瑾今日倒跟在娘家时一般,穿着淡雅的湖蓝色长袄,下头杏黄色裙子,看脸上倒是神色从容,眉眼间也并不见半分憔悴。反是晋王妃,虽穿得艳丽,眼下细看却有淡淡一片青黑,只是被脂粉遮了,并不显眼。
众人见过礼,晋王妃挨着陈太夫人坐了,便笑向孟瑾道:“这是在舅舅家里,不必立什么规矩,你去孟夫人身边坐。”
孟瑾恭恭敬敬地听了,欠身应下,才到林氏身边坐了。陈太夫人瞧着她笑道:“看起来气色不错。哎,还有一个怎的不见你带来?”
晋王妃微微一笑,垂下眼睛:“王侧妃刚诊出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她身子本来弱些,这胎气未稳,不敢叫她随意出来。”
陈太夫人大为诧异:“有身孕了?”王娴其实瘦瘦弱弱的,看在后宅妇人们眼里便是不大好生养,没想到这进府才半年,居然就怀上了。
晋王妃笑笑:“是。前几日就吐了,她没经验,还当自己吃坏了肚子。只昨日傍晚吐得厉害,请了太医来诊脉才知是有了。只是她身子弱,不单白日里吐,夜里也吐,倒折腾了半宿。”
顾嫣然瞧着她眼下的两块青黑,还有身上的正红袄子,默默地想,这两块青黑,怕未必就是昨夜半宿未眠折腾出来的,王娴有孕,晋王妃这心里,怕也是有些沉重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