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生因为平日里家贫,所以此番进京来考举人,也是形影单只。他没什么家学,全凭刻苦罢了,只是刻苦可以让他中秀才,到了举人这里……就不是能靠刻苦来解决了。
是以,他只隐隐的听到过张安世之名,可张安世到底是谁,反而不知了。
带着好奇,他打开了这本书,却发现里头的行文方式,和其他的医书不同,里头竟讲了瘟疫的原理,又讲到各种防治。
李文生只觉得很是新奇,便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时间过的很快,等他将自己的视线从书上抬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看书已经看了一个多时辰。
这令他心里有些遗憾,他原本是想来找一些四书五经的集注的,谁料时间花费了这等无用的书上。
便苦笑着摇摇头,将书放回了原处。
接着便走出了这小楼。
却正好几个读书人与他擦肩而过,这几人似乎见李文生从杂学的小楼里走出来的,便有人低声道:“不学无术,旁门左道……哈哈……”
另一人道:“看这等闲书,自甘堕落,我等还是要多学圣人正道要紧,如若不然,将来如何金榜题名,治国平天下,拯救苍生于水火?”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
这些话声音很轻,却还是被李文生听了去。
李文生顿时觉得自己的耳朵红到了耳根,他心里大为惭愧。
李文生啊李文生,你愧为读书人啊,这样的好机会,却在此虚度光阴,难怪你不能高中。从此之后,怕也永远中不了举了,这辈子回乡务农吧。
他这般一想,心里就更是自卑了,想到自己家境贫寒,可爹娘为了让他读书,含辛茹苦,卖了家里好好几亩的地,如今虽有个秀才功名,可距离真正的举人和进士却差之千里。
如今却还沉浸在杂书之中,实在有愧自己的父母。
他神色慌张而落寞,匆匆走了。
………………
在这大营里头,只有一个人,是被获准不需参加操练的。
那就是丘松。
丘松在经过无数次爆炸,有了丰富的经验之后,和几个匠人,按着张安世的要求,终于研究出了一个……手雷。
是的……一个可以握在手里投掷,威力还不小,大约巴掌大的东西,重四斤。
最重要的是,引爆方便!
这让丘松一下子扬眉吐气起来,连甩鼻涕的时候,都是横着甩的。
张安世大抵看过后,觉得效果不错,当即让匠人们全力生产供应。
这时代也不存在大规模的批量生产,完全靠的是匠人手搓出来,有时张安世都觉得有点不靠谱,这些家伙……若是搓的不对,岂不害死人?
好在,有丘松。
丘松是个较真的人,他对火药了如指掌,此时的他,就像监工一般,但凡这火器不合格,他必定要暴怒。
一个匠人因为偷工减料,已经被他塞进装满了火药的罐子里差点炸上天了,好在被人及时拦下,才没有出现粉身碎骨的凄惨场面。
算算日子,也操练了两个多月了,如今总算有了点模样,征安南的中军已经出发,不出意外,模范营也该拔营,尾随中军一路南下。
想到自家的兄弟们即将和自己离别,张安世不禁心中潸然。
不过兄弟们出征,就是自己出征,那虎头旗永远都在大营里,见旗如见人,念及此,张安世稍感宽慰。
有此旗,如张安世亲临。
”伯爷,伯爷……”
朱金气喘吁吁的赶来。
张安世此时正在太阳伞下,躺在躺椅上,看着众人操练。
张安世道:“大胆,这里的大营,也是你这不三不四的人能进来的?给我重新进来一遍,让人禀告,等我同意之后再进来。”
朱金气喘吁吁,挥汗如雨道:“出事啦,出事啦,几个天策卫的,又踩坏了咱们栖霞田里的秧苗,有庄户去和他们理论,他们将人打了。”
张安世:“汉王?咋的,这汉王还想报复我?”
张安世一下子来了精神。
朱金道:“这倒应该不是汉王殿下报复。”
张安世道:“你怎么知道,你莫非是他的卧底?”
朱金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这天策卫……自打成了汉王卫之后,在京城里跋扈的很,历来我行我素,无人敢惹,在其他地方也这样。”
张安世破口大骂:“那还有没有王法了?”
朱金道:“他是汉王,汉王的爹是陛下,他就是王法。”
张安世勃然大怒:“欺人太甚,我张安世绝不忍气吞声。”
当下,张安世便朝着朱勇的方向叫道:“老二,你来。”
朱勇一听张安世呼唤,披着甲胃赶来,他脸都晒成黑炭了,几乎每日在此操练将士,和他们同吃同睡,此时靠近张安世,敬佩地看了大哥一眼。
大哥就是大哥,大哥动的是脑子。
“大哥,有啥吩咐?”
“你去天策卫的大营,给我挑衅一下,找回我的面子。”
“啊……这……”
张安世道:“不敢去?”
“就俺一个去?”
张安世道:“去的人多了,伤了众兄弟,我于心不忍,只你一个不吃亏。”
朱勇便怏怏道:“好,俺去。”
当下也不犹豫,一熘烟的便跑了。
半个时辰之后,朱勇又气喘吁吁地回来,眉开眼笑的样子。
“如何,挑衅了吗?”
“挑衅了。”朱勇道。
张安世道:“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啊。”
张安世道:“你挑衅了咋没有然后了?”
“俺在他们的辕门口吐了一口痰,他们屁也不敢放。”
张安世:“……”
“大哥,大哥,你想说啥,你吱一声。”
张安世叹气道:“让老三去挑衅吧。”
朱勇蹦蹦跳跳地道:“噢,噢,好,我去叫他。”
又过去一个时辰,张軏回来,张安世见他完好无损:“你也吐了一口痰?”
张軏凶巴巴地道:“俺在他们大营边上撒了一泡尿。”
张安世觉得悲剧了。
值得欣慰的是,两个兄弟长大了,他们长脑子了。
张安世认真地道:“看来只能出动老四了。”
…………
一个时辰之后。
轰隆……
一声轰鸣……
然后一队天策卫,追着一个少年便要打。
这少年浑身捆满了火药,天策卫的人虽是追打,却也吓得不敢过分靠近。
最终,丘松冲进了模范营,那天策卫的人这才怏怏而回。
丘松犹如得胜还朝的大将军,迈着虎步,挺着肚腩到了张安世的面前:“炸了,俺将手雷,丢他们营中的茅坑里去了。”
张安世欣慰地摸摸丘松的头:“智勇双全者,丘副营官也,今年营里的最佳营官,给你先预定了。”
丘松眼里亮晶晶的,骄傲得不得了。
用不了多久……
便有人冲了来:“不好了,不好了,天策卫……天策卫出动了,正奔着这边来了。”
说话的是张三,张三是去望风的,一查知天策卫的动向,便立即来报。
张安世深吸一口气,道:“咱们的人,请来了吗?”
顾兴祖道:“恩师,请来啦。”
张安世道:“走,我们先去见一见。”
说罢,直接进大营帐。
大营帐里,姚广孝正看着这营帐的布置,满意地不断点头,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人,却是兵部右侍郎方宾。
姚广孝自不必说,方宾也是朱棣的心腹,因为朱棣尤其看重兵部,进入京城之后,方宾很快以区区郎中的身份,擢升为右侍郎,可见朱棣对他的信任。
这方宾是张安世特意请来巡营的,不管怎么说,你是兵部右侍郎嘛,巡查一下新组建的模范营,也是理所应当的。
虽然张安世从前不鸟兵部,现在突然又攀了上来,让兵部总算觉得找回了一点面子,右侍郎亲自来点阅兵马。
方宾没想到姚广孝也会来,忙是向姚广孝见礼。
姚广孝含笑道:“哦?今日兵部来巡阅吗?看来贫僧没有挑好时候。”
方宾便道:“不知姚公您来此……”
“老夫是被张安世请来喝茶的,这个小子……挺有意思。”
他说挺有意思,其实还是有一句话没说,一个时辰之前,张安世让人去给姚广孝的寺庙捐了两万两银子的香油钱。
姚广孝当然兴冲冲地赶来,喝茶嘛,顺便聊聊天,况且对这个少年人,他确实也有兴趣。
方宾笑道:“这样也好,下官这边忙完公务,也陪着姚公坐一坐。”
姚广孝含笑道:“请便。”
这时,张安世进来,高兴地道:“姚公,方侍郎,哎呀,久等,久等,我实在惭愧……”
三人落座,姚广孝正要说点场面话。
这时,便有人冲进营来道:“不好啦,不好啦,天策卫打来了,说要铲平咱们模范营。”
张安世嗖的一下站起来,立即对姚广孝和方宾道:“姚公,方侍郎,你们可是亲耳听见了的,是天策卫先动的手。”
姚广孝:“……”
方宾像吃了苍蝇似的,他现在只一个念头……留在此地好像不合时宜,老夫是不是该先跑为敬?
他站起来,急得团团转:“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怎么会出这样的事啊……这该怎么啊,不至于吧,那天策卫应该不会如此鲁莽。”
张安世道:“啊……对对对,方侍郎说得对,汉王应该是个知晓轻重的人。”
方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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