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儿一声不吭,手下的墨汁已被磨得浓腻粘滞。朱祐樘蹙眉,轻轻抓过她的手道:“朕的砚台都快叫你给磨穿了。”
李慕儿没有抬眼,似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失魂落魄。
朱祐樘看得心口竟疼了一下,也不嫌脏,用自己的手细细擦拭起她沾了墨的手指。
男子略带粗糙的指腹,指尖细腻的摩挲触碰,终于将李慕儿拉回了现实。
她抬起眼,怔怔发愣。
望着眼前朱祐樘如刀削的侧脸,略低着的眉眼,第一次觉得,若是这人不是自己的仇人,她不用杀他该有多好。
这个想法吓得李慕儿心头一跳,猛然缩回了手。
朱祐樘手中落空,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既在朕身边当职,便该想到总会见到他,今日你表现已是极好。”
“你倒是会安慰我。”李慕儿吸吸鼻子,“你放心吧,我不会拿他怎样,也不能拿他怎样。你当我为何找你报仇而不找他,其一虽是他动的手,但始作俑者却是你。”
朱祐樘苦笑。
“其二就是,我打不过他。”
“朕一直忘了问你,你可记得当初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逃出去的?”
提到这茬,李慕儿心中敏感,恨意又上来几分,没好气地答道:“不知道,我一直昏睡着,出了城才醒来。”
朱祐樘却在心中盘算起来。
当年有密探报告马骢被扣于李府,而后马文升亲诛李家,马骢却安然无恙,如今看来,应是李孜省做的一笔好交易。怪不得李慕儿如此执迷,她父亲对她,倒算得上爱逾性命。
好在,这样一来马文升应该是不敢戳穿李慕儿真正身份的。他是贤良之臣,为救儿子私放李慕儿也可以谅解。可如今不知他是否认出来李慕儿,若是洞悉了她的身份,必定会为了君主安全,想方设法将她除去。
“朕担心,你不能拿他怎么样,他却要拿你怎么样。”朱祐樘眉心紧皱。
李慕儿冷哼一声,“那,大不了与他拼了。”
“你与他拼了,那你的骢哥哥怎么办?”朱祐樘逗她,“他是帮你呢?还是帮你呢?”
李慕儿脸红了红,“什么呀,他自然帮他那个诡计多端的爹爹。他若会帮我,此刻我也不会在这宫里,整天对着你这个大仇人!”
朱祐樘叹了口气,有些失望道:“你这人平日里看起来倒也灵光,怎么唯独这看人,总看不清澈。”
“我怎么看不清?”李慕儿嘴硬道,“是看不清他爹诡计多端,是看不清他帮不帮我,还是看不清你是不是我仇人?”
“都对,”朱祐樘分析道,“他爹是忍辱负重,他是重情重义,至于朕,也不一定非是你仇人。”
呸,李慕儿心里暗啐,“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我是说不过你,也不敢揍你。你等着吧,终有一天,定要叫你服了我,看你还还得了嘴?”
朱祐樘起身,浅浅一笑,“好好好,我且等着看。不过现在,我要去别的地方还嘴。免得你嘴皮子活络,小命儿却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