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气温已经降到零度。
王宇霖将车停到停车场,他走下车来,看着那幢隐在湖边香樟林中的二层小楼,定了定神,抬步走去。
湖水静谧无痕,水平面都因季节而下降不少,水面上也难寻春秋季时掠动的水鸟和嬉戏的野鸭,枯萎的荷叶稀稀拉拉地耷在湖面,有些只露着根根枯枝,寒风一起,那枯荷和湖边秃了枝的法国梧桐一起轻轻摇曳,略显苍凉。
金黄色的梧桐残叶从枝头掉落,拂过了王宇霖的肩,又轻飘飘地落到地上。
南方的冬天阴冷又漫长,映入眼中尽是萧条之色,王宇霖口中呵出团团白气,高大身影在湖边凝立片刻,远眺湖那边薄雾中的朦胧山影,寒气袭来,他发梢轻动,搓搓双手后,转身踏着满地落叶向着那小楼行去。
小楼有楼有院,院门口有一尊硕大茶壶雕塑,其他并不见有何特别之处,只是进院门时,有仪容端庄的年轻人礼貌地请王宇霖报出预约号,王宇霖沉声回答,年轻人即刻欠身致礼,请他入内。
经过一个不大的天井行到楼前,王宇霖挑开门帘入内,顿感暖意袭人,阻绝了室外的冰冷寒意。
王宇霖知道这是一间会员制的茶楼。
环视四周,茶楼是竹木框架,装修得拙朴简约,点缀着不少民俗装饰,有身着婉约旗袍的女子领着王宇霖往内走去,半途还看到有年轻女子在倚窗抚琴,琴声铮铮,颇有意境。王宇霖内心平静不少,随着女侍缓缓步入茶楼深处,光线渐暗,转过一个弯,眼前又突然变亮,原来是到了临水开阔处。
那平台置于水上,三面环水,面积不小,有透明玻璃隔开室外寒风,玻璃擦得透亮,不仔细看不会发现。平台中置着一些竹木所制家具,矮几上摆着一盆兰花,王宇霖站在其中,只觉得青山碧湖映入眼帘,很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那个男人已经坐在临窗桌边,他身穿青色衬衣,外罩一件浅驼色粗线织衫,衬衫衣领翻出,更衬得他肤色俊白。柔软宽松的线衫掩去了他因消瘦而略显凌厉的骨架,整个人显得休闲又儒雅。他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目光明亮,笑容更开,朗声道:“来了?王经理,这地方还好找吧。”
“秦总。”王宇霖点点头,“这里挺好找。不过我之前还真不知道,这湖边还有这么个好地方。”
“坐。”秦理坐在一架黑色轮椅上,面前摆一套繁冗茶具,说,“我以前也是不知道的,秦勉有一次来这里钓鱼,发现了以后和我说起,我来过一回,觉得挺不错,后来有空了就会过来坐坐了。”
王宇霖脱下大衣在桌边坐下,木椅上有温热软垫,靠着很是舒服。秦理执起桌上茶壶,亲自替王宇霖斟茶,王宇霖有些不安,想要拦着,却见秦理面色平静,好似对待一个老朋友般亲切自然,他就觉得如果开口,倒是显得自己太过拘谨客气了。
秦理斟完茶,将茶杯递给王宇霖,那杯上热气氤氲,王宇霖接到手里道一声谢,听到秦理说:“这是今年的秋茶,老板娘介绍的,安溪铁观音,只是茶道我不太懂,王经理将就喝。”
王宇霖低头轻嗅,只觉茶香馥郁,他尝一口,茶汤醇厚绵密,韵味无穷,不禁赞道:“好茶。”
秦理一笑:“王经理喜欢就好。”
此时距离城南中学开标已过去一个多星期,那个项目耗费了众人诸多精力,尤其是秦理,从开标前的周六早上至周一晚上那60多个小时里,他只在周日上午小睡了一会,到了周一夜里,他把所有的事都抛到了脑后,吩咐秦勉第二天给相关员工放假一天,就早早休息了。
几天下来,他每天作息规律,饮食得当,才算是把精神调回了一些。王宇霖也是如此,尽管工作还是忙碌,但好歹不用天天废寝忘食,大家的生活恢复到了正常状态,秦理终于约王宇霖见了面。
其实王宇霖并不知道秦理要对他说些什么,但是他已经无惧了,让吴慧尧带话给何棠本就是下下之策,他本意也是想扰乱秦理的视听。王宇霖对秦理有所了解,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他这么拙劣的计策,只是当时他已被逼到绝境,对于奋斗多年取得的事业,他实在不想轻易放弃,在知道了吴慧尧和施智敏的事已经暴//露以后,他就再也顾不得了。
他把电话打给吴慧尧的时候,就已经打定主意,断了自己和何棠的关系。
正因为已经做好准备不会再与何棠有瓜葛,他也就无所谓何棠和吴慧尧的关系是否会因自己所为而破裂。
总之,彼时的王宇霖算是与何棠和秦理撕破了脸,他已经无暇考虑后果,只想着倘若有一线生机,他就不会放弃。
因此,开标那天的傍晚,接到秦理电话时,他很是惊讶。
“王经理,这几天忙不忙?”秦理问道。
王宇霖没有隐瞒:“挺忙,明年过年早,现在公司里事情就很多了。”
“城南中学何时进场施工?”
“大概年后就要进场了。”王宇霖答,“年前这一个多月要把手续都办完,时间挺赶的。”
“确实,赶了点。”秦理点点头,“盈亚大概要派一组人到D市来待几年了吧。”
王宇霖叹气:“是啊,挺麻烦的,孙董前几天才去了一趟吉林,和盈亚的老总商量事情具体怎么操作,我们也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和一家不太熟的公司合作,实在是有些忐忑,现在只希望一切顺利。”
他很坦诚地和秦理说着这个项目的近况,没有隐瞒。
秦理笑一笑,说:“放心,应该没问题的。”
说罢,他端起茶杯,吹散热气,浅啜杯中茶汤,他的视线放到很远,冬日里的湖面平稳如镜,偶尔轻风拂过,掀起圈圈涟漪。
王宇霖见秦理神色慵懒惬意,也不急着开口,秦理看了一会儿湖景后,突然回过头来,说:“王经理,我听何棠说起过,你和她在大学里都是围棋社的,是吗?”
王宇霖一怔,说:“是的,不过何棠入社时,我基本已经不参加社团活动了,只是偶尔会去与他们聚餐。”
“啊,她说你是业余2段,水平很好。”秦理眼神欣喜,说,“正好我也爱下棋,你知道我身体不方便嘛,小时候玩得最多的也就是些棋牌了,听何棠说过以后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下盘棋,大家切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