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赶过去的时候纪梦溪已经到了,闲散的坐在桌子前等她,见人进来,微微一笑。
“怎么没带秦凉一起过来?”
江南说:“不带他,太麻烦了,每次带他出门我妈都处处不放心,都是的电话问,索性不带他。”
纪梦溪修指叩动了两下桌面,仍旧笑着;“阿姨很喜欢秦凉啊,秦凉在这里的一段时间给阿姨带来不少乐趣。”想起来问她:“不是就请了几天的假,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回去?”
难怪他会好奇,如今碰到个熟悉的人都会问,本来说参加完黄宇的婚礼就回去上班的。而现在比预定的时间已经超出很多。觉得就连秦凉都要按耐不住,时不时会问她,秦秋彦什么时候过来看他?这个分别的时间对于秦凉来说实在太长了。
之前就听到他给秦秋彦打电话抱怨,本来是背着江妈妈和江南打的,可江南还是听到了。
秦凉跟秦秋彦说起话来闷闷不乐,不知道秦秋彦是怎么安抚他的,最后秦凉挂了电话,虽然没说多乐呵,但至少不像之前那么郁郁寡欢了。江南心里乱得很,一直七上八下。把他还回去?不知道的时候没有什么,知道了,又怎么可能忍得下心。
江南从思绪中回过神来,只含糊说;“在家里没住够,又跟公司请了几天假。”转移话题问他:“这次去Z城是落实工作的事?怎么?马上就要去那边上班了?”
纪梦溪压了一口茶水,那边已经陆续开始上菜。
“哪有那么快,程序要走,中间要办理的事还很多,只交接就得一段时间,一时半会儿还走不了。”
江南点点头:“也是,那些事本来就很麻烦。”等他一过去,又算比邻而居了。
现在的江南心平气和,不再跟他那么计较。纪梦溪做什么事总有自己的打算,就算有一部分的原因是为了她,可江南也相信,纪梦溪不是个不理智的人,或许他的工作上真的有那样的需求,江南想明白之后,便不再自作多情的劝解什么。
人各有命,何去何从有时候连自己说的都不算,又何况是旁人。
菜上全了,纪梦溪招呼她吃东西。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说起来:“那一天晚上的飞机,碰到个熟人。”
江南抬起头,慢慢咀嚼,然后问他:“遇到谁了?”
纪梦溪没再说下去,只道:“惊鸿一瞥,没打招呼,也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便不再提。
最后闲七闲八的扯,提到沈书意。江南先问起来的,本来沈书意之前来S城就是挂职锻炼。江南一直想,如果当年沈书意和纪梦溪的事成了,沈书意那样的性格极有可能留在挂职单位不回去了。
但很可惜,许多年前不知为什么,本来看沈书意挺热乎的,江南以前去中院的时候还不止一次的碰到她,亲眼看到她去看纪梦溪。以至于纪梦溪一个办公室的同事都把她内订成了纪梦溪的老婆,不想后来竟然不了了之。
江南那时候被接连不停的锁事缠身,等到尘埃落定,清静一刻,问起纪梦溪的时候,才听他说:“早散场很久了,两个人老早就不再提这事了,就是普通的大学校友。”
原来是真的,沈书意挂职锻炼的时间一到,又回到原单位去了。
走之前还来看过江南,那时候江南精神萎靡,连看人都有些呆滞。沈书意看着她,似乎也觉得很不是滋味。
告诉她:“纪梦溪是真的爱你的,实实在在的一心一意,只怕这世上再找不出一个像他那么痴情又死心眼的男人了。一个人既然那么辛苦,不如就跟他在一起吧,你们两个曾经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好,为什么不能再续前缘呢。我祝福你们两个。”
那是沈书意自打来S城对江南说的最为善意的一句话。以前因为嫉妒,所以一直耿耿于怀,把江南当假想敌,甚至发生过不愉快的口角。最后沈书意都看明白了,跟谁争一个男人,也别跟江南争纪梦溪。在纪梦溪的心里有一座坟,装着江南这个未亡人。要废多大的力气才能将她驱逐出去,顶替她?
后来沈书意渐渐想清楚这些,知道不论花多少心力,那都是白费力气。纪梦溪为江南走火入魔了,当年那一次的放手,没有得到,反倒成久了两个人的天长地久。
就算她将自己的脑袋俏出一个尖来,也是无力插足的。感情的事就是这么奇妙,人不是只有在一起才能永远,就算不在一起,也是可以的。
纪梦溪告诉她:“沈书意马上就结婚了,就下个月,给我下了请帖。”
江南惊了一下,啧啧叹:“其实沈学姐那人挺好的,漂亮又事业有成,如果你肯低一下头,她当时会嫁给你的。”
纪梦溪轻笑:“别老扯那些没用的,这世上的好人多了。”
可婚嫁的对象却不是一个“好人”这么简单,这一点对感情较真的人最能体会,其实遇到的好人不少,却没哪一个想要自己去嫁去娶。才发现,不是在看条件合不合适,而是寻觅一种‘感觉’。诚然,这世上最匮乏的就是‘感觉’了。
纪梦溪想到他的一个同事说相亲相到倦怠,甚至都有了逆反心理。已经不指望在相亲的这条不归路上杀出一条血路来了,如今的状态就像是“挺尸”。只是告诉那些摇旗呐喊的亲友团们,他在路上。并非抱着让人绝望的顽固的单身主义,打算一辈子不嫁不娶。他真的很努力的在寻找,至于会在这条路上走多久,那便没人管得着了。
他自己也说沈书意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可是,不是他的。
江南白了他一眼:“得了,你干脆不要当法官,去拿心理学家好了。”
纪梦溪温温一笑:“别说,我看真行。我最近正有意在修一个学位,觉得工作忙是忙,却也不到没有闲暇时间的时候,总想找点儿事情做一做。”
江南便不得不佩服他,永远精力充沛的样子。她真是比不了,跟他一比,竟像老龄化严重,而且标准的不思进取。
吃完饭纪梦溪把人送回去,路上买了一些水果,刻意上去看看江妈妈和秦凉。
江妈妈看到他和江南的关系又和好如初,很高兴。
趁江南进去换衣服的时候就说:“这就对了,什么事别跟她一般计较。江南什么性情,你们这些老朋友还不知道么。”
丛瑶被丛老爷子打电话叫到家里来了。
丛夫人也在,看到丛瑶进来,冷下脸,一副与她不共戴天的模样。那股子厌恶更加明显,真是装也装不了。
原来是想同她商量丛锦的事,丛锦当天拿着刀子公然挟持一个人,不管这个人是不是她的妹妹,都已经触犯了法律。而经过检查,又发现丛锦的心理似乎有一些问题。丛老爷子和丛夫人商量,就想在这点上做文章,希望通过医学鉴定,认定丛锦有心理疾病,发作的时候导致行为失控,这样当时做出那样的事,就不用追究她的刑事责任了。也算逃过一劫。
这样虽然会对丛锦的名声造成不良影响,以后再说起,都要加上一个心理疾病的标签。可是跟受刑事处罚比起来,还是要好上很多。而且心理有问题在当今社会不算什么大事,是完全可以治愈的。
丛夫人自打这事一出,每天哭哭啼啼的,饭也不肯吃,就天天跟丛老爷子闹。
说:“锦儿是你们老丛家唯一的孩子,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这个当妈的也不活了,让你们老丛家断子绝孙。”
丛老爷子心里犯愁,左思右想,想到黄家在这方面很有人脉。如今黄宇娶了丛瑶,那都是一家人了。就想着把丛瑶叫回来,跟她商量一下,让她回去跟黄宇说一说,疏通一下关系把这件事给办了,让丛锦早点儿回家。
还说:“你姐从小没受过什么苦,如果不早点儿把这些事平了,我怕她会承受不住。”
丛瑶进门来,看了看丛夫人,再听丛老爷子的这番话,只觉得好笑。看那样子,他们似乎都已经忘记了,那一天丛锦拿着刀抹着的是她的脖子。却没有一个人关心她是不是受了伤,惊吓到。自打丛锦被警方带走,丛老爷子和丛夫人也相继离场,之后一心操劳丛锦的事,便没有一个人给她打一通电话,问问她的伤有没有怎么样。倒像是已经忘记她这个人了。
如今来求她帮丛锦脱罪,反倒一副高高在上,理所应当的模样。只因为丛锦没受过什么苦,所以不适应受苦。不像她,万般苦难都经受过了,自然要历练得跟根杂草一样,再大的伤害对她来说都该不痛不痒,是死是活也便没人去问去管了。
丛瑶没办法笑脸相迎,抿了下嘴角没说话。
丛夫人倒有些急了,站起身,还敢扯着嗓子对她讲话:“你这个死丫头,到底听没听到你爸爸刚才说的话?你不吭声是什么意思?不知道锦儿现在受多么苦么?”
丛瑶冷冷的盯紧她。知道她这样是惯性使然,这么多年都对她呼来喝去,只怕早已经忘记怎么心平气和的跟她说话了。
“这就是你们求我帮忙的态度么?”丛锦也不含糊,眯了眯眼,问回去。
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就像黄宇说的,她是他的人,从今以后只归他管。不再像以前,她必须寄人篱下,否则连个归属都没有。所以忍气吞声的活着,不到万不得已,不敢同这一屋子的人撕破脸。可是现在,没有那个必要了。
大不了就是决裂,反正他们从来没有把她当成一家人,以后也不会。就连丛锦这次的帐也会记到她的头上,就算他们不说,丛瑶也知道。这是丛夫人最惯常的戏码,而丛老爷子在这个悍妇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类似的事丛瑶领教太多次了,再不长记性,就真成了猪脑子。
还是丛老爷子最先恍然,转过头瞪了丛夫人一眼,示意她少说话。再转首过来,老面堆起笑:“瑶瑶,别跟你妈计较,她这样还不是因为这些天太着急了,有些担心你姐姐,所以火气有点儿大……”
一句话不等说完,被丛瑶顶回去。
“她平时就算没有火气,对我说话也是这个样子。我看她是不论有没有火,看到我都很来气……”哼笑了声:“既然是这样,我看还是让她眼不净为好,我先回去了。”
丛老爷子一听慌了,马上拉住她。
说些软话给她听:“瑶瑶,爸爸知道你这些年生活的不容易,都是爸爸的错,是爸爸对不起你。可那些都是家事,咱以后慢慢说,我们大家会慢慢补偿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把你姐姐救出来。你回去跟黄宇好好商量一下,让他找找人,他一定有办法……”
丛瑶再看丛夫人,跟吃了不净之物一个表情,吞吐不是。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该再对丛瑶趾高气扬,闷着声不再说话,却隐隐可见的咬牙切齿。
丛瑶知道黄宇一定有办法,回去的路上却在犹豫要不要跟他张这个口让他帮着把丛锦弄出来。很多的不甘心……就像被人踩在脚底下。
一进门,看到黄宇坐在沙发上,已经回来了。
便问:“怎么没去上班?”
黄宇没回答她,只是问:“听下人说你回丛家了,他们叫你回去的?”
丛瑶点点头,放下包,还没说什么事。
黄宇反倒先说了:“他们是想让你请我帮忙,帮忙把丛锦弄出来?”
丛瑶怔了下,发现他料事如神。
“你怎么会知道?”
黄宇无温的笑了声:“就你们那一家人,动一动我就知道他们打的什么坏心思。”他公然诋毁丛家人,自来就看不上他们,这一点丛瑶也早就知道。全是因着她,为她报不平而已。
“你真想让我帮丛锦?”
丛瑶踌躇不定,一路上左思右想仍旧没想出答案。不知道该不该帮她,按理说是她的姐姐,再怎么不好也是一家人,眼睁睁的看她坐牢是不是有些过了?但怎么说,她都是这次的受害者,虽然没有什么事,也是一番凶险。就这么不计前嫌,云淡风轻的把她救出来,无论如何又都觉得不甘心。
她不说话,黄宇就知道她是想不明白。把人拉过来揽到怀里,告诉她:“这事你就别操心了,要怎么做我心里有数,就算你真开口求我,我也不见得就会帮你。这些年你吃了那么多的苦,痛定思痛不就是想报复那一些人么?你狠下心来,并不见得别人也能软下心。丛锦这次拿刀指着你,丛家人却一心觉得是你惹出的麻烦。现在他们有求于我们,还肯对你说几句软话。丛锦一旦相安无事了,你觉得他们会怎样?”
丛瑶静静的听着,觉得黄宇分析的有道理。无论丛锦最后有没有事,他们都不会记着并感怀她的好,该怎么记恨还是会怎么记恨,一分都不会少。这些她也想得很清楚了,只是不能像黄宇这么将爱恨分明。
“那你觉得我们不该帮她?”
黄宇是没打算帮丛家,甚至还要暗中疏通,能给丛锦多少苦头吃就给她多少苦头。那样一个大小姐打压别人那么多年,自己的报应也该来了,否则就永远不知道天高地厚。
便说:“不要理会丛家人,之后他们再来找你,或者打电话叫你回去,不要回去。可以直接告诉他们,是我说的,不会帮他们。”
丛老爷子要是真有心,自己求上门来。他便好好跟他算一算这些年的帐,告诉他,他是怎么为人父的,又亏欠丛瑶多少东西。既然丛老爷子不会,不防让他这个当小辈的教教他。
无疑要是水深火热,丛家托的人都插不上手。几次打电话问丛瑶,不仅不肯回家来了,还明确说黄宇说了不愿意帮这个忙,她也没有办法。不想丛老爷子没完没了的纠缠,次次不肯跟他多说,就挂断了。
丛老爷子唉声叹气,丛夫人就在那里撒泼骂娘。
“你看到没,丛瑶她是什么东西?狼心狗肺的玩意儿……这些年丛家是白养活她了,还不如养一只狗。找个男人也是白眼狼,根本不把丛家人放在眼里……这就是你和那贱人生出的好女儿,我看你这一回还有什么话说……”
丛夫人一骂起来就没完没了,长篇大论。整个丛家都乌烟瘴气的,日夜不得安宁。
丛锦在里面状态越来越差,发疯的迹象也越来越明显,只怕全世界的人都要知道光鲜亮丽的丛大小姐心理有病了。
而外头丛老爷子被闹腾得束手无策,只得硬着头皮,拉下老脸去亲自找黄宇。
黄宇不会那么轻易见他,前几次都被前台挡了回去。
说;“对不起,我们黄总不在公司。”
哪一次都是如此,大家心知肚名是在骗人。可是,即便知道又怎么样?
丛老爷子去家里找,而黄宇和丛瑶两个人都不在家,他不可能一直在那里等下去。黄宇的住处不单一所,和丛瑶躲到哪里去了谁也不知道。次次无功而返,回去之后更要被丛夫人骂。
离正扬看黄宇悠哉的模样,笑了声:“怎么?真打算这么晾着你的岳父大人一段时间了?”
黄宇吐了一口烟圈,自得的说:“他自找的,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这么沉不住气。这一回我要陪他们丛家好好的玩一玩,反正也不是什么善类,没有便宜他们的道理。”
离正扬知道黄宇的为人处事,狠起来也真是很够味,少有心慈手软的时候。
这一回丛家遇到他,算是栽了,丛瑶在丛家受的那些罪,现在终于有人帮她讨伐了。
黄宇弹掉一截烟灰,问他:“对了,听说女王还没回去上班,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这段时间应付丛家的事,也没抽出时间跟江南碰一面。以为回Z城了,上一次还是听丛瑶说在街上看到江南了,狐疑她怎么还没回去。
一提到江南,离正扬马上偃旗息鼓。至于江南为什么没有回去,他比谁都知道。江南躲着秦秋彦,定然还是没想明白要怎么面对他,那是个最能让她无措又慌然的人,江南的心思他多多少少懂一些。
可是,自打上次的事一出,他也没见过江南。毕竟这样大的事他却联合秦秋彦隐瞒她,江南就算表面不说什么,心中肯定生他的气了。想了几次,举步不前,连电话都不敢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