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见女儿没有应声,擦了擦眼泪,抬头看她:“你舍得母亲?舍得故土?”
宋知夏叹了一声,抱着母亲的手臂不说话。
张氏又问:“是你自个定的,还是你父亲给你定的?”张氏现在知道自己的小女儿不是她所想的小孩子了,她极有主意。
宋知夏眨了眨眼:“是女儿自己定的,因为东景最合适。”
“最合适?”不是最喜欢?张氏心中复杂,她的女儿,比她所想的还要理智。
“母亲您想,东景他是外族人,对夏国的权力没有野心,八甲部族远在海那边,对夏国的局势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这样的联姻对象,是远比夏国的世家大族更为妥当的对象。”
“若是在夏国选驸马,世家大族得防着他们趁机揽权,寒门子弟,又得担心他们行事粗鄙,不守礼法。”
寒门子弟在礼教上,的确不如世家出身的子弟守礼,仁义礼智信,五常中,尤其不守信,寒门子弟不守承诺的例子太多了,不是像前朝大将军王那般登位后沉溺女色害死原配逼反嫡子的,就是如梁朝探花那般中了进士就改回原姓抹掉祖父是入赘女婿这一事实的,要不就是如韩朝御吏持身不正原是过继之子却苛待养父谋夺养父家业供养生父的。
这些翻脸不认人、得志便毁诺的例子太多太多,所以到了夏朝时,寒门庶人被打压的比前两朝更严重,因为他们一出生便已经打上了不守信的标签了,而宋力刚之所以仕途走的比章金庆要顺要高,除了他运气好之外,他立身持正也是一大原因,因为他不愚孝,守信诺,重忠义,所以外事强,内闱清,夏帝才放心提拔他。
宋知夏继续说道:“世家、寒门,都各有优缺点,要找一个合适做姻亲的家族,又能包容女儿性情的男人,太难太难了,女儿虽然见识浅薄,见过的男人不多,但能让女儿真心夸赞的,也只有父亲和师祖了。”
宋知夏笑了一声:“母亲,女儿真羡慕您呢。”
张氏不好意思的括了女儿俏鼻一下。
“就是真找到了,日后会不会变呢?这又难说了,毕竟女儿是公主,权势动人心啊。”宋知夏轻叹。
张氏明白女儿的意思,女儿之前刚刚说了,夫君身边不会有别的女人,而她自己年纪又大了,所以自己的两个女儿很可能就是唯二的公主了,而大女儿与父母离了心,不可能再有什么未来了,仅剩这个小女儿,是真真正正的天家明珠,她的身份,注定了她站在权势的中心,这权势,能让她幸福,也能让她不幸。
张氏搂紧女儿,轻轻抚着她的背:“我的儿,难为你了。”
宋知夏笑了:“女儿不难为,正好女儿身边有东景,东景就像是上天特意为女儿送来的好人选,女儿就顺从天意选中了他。母亲您想,东景他为人好吧,八甲部族做事也正派吧,虽然生活过的苦一些,不如我们这边好,但是他们也有好的地方啊,他们重义守诺,一诺既出,千金不换,而且他们尊重女子,从来都是一夫一妻,也不会把女子拘在家中,让她们严守各种规戒,这样的地方,正合适女儿的性情啊。”
张氏暗叹,的确,东景是最适合女儿的人选,八甲也是能包容女儿性情的净土,女儿去那边,比留在这边幸福。
“母亲知道东景好,可是,母亲舍不得你啊。”张氏捧着女儿的小脸,心中万分不舍。
宋知夏笑了:“不要紧,东景又不会拘着女儿,女儿可以每年回来一趟啊,更何况女儿又不是马上就过去,女儿与东景定的是七年之约,七年之后,女儿才会过去,而且要是这七年中,东景对不起女儿了,这婚约就作废,女儿不用赔上一辈子。”
这是明明白白的不平等婚约啊。
张氏瞪大了眼,不敢相信:“东景他肯?”
“他肯啊,而且这婚约内容也与八甲的康加头目说过了,康加头目也没意见,他还说会帮我看着东景的。”宋知夏得意的扬起了笑脸。
张氏心中大安,轻捏了一把女儿的小脸:“你啊,真是傻人有傻福。”小女儿被大女儿给算计的坏了名声,让她无法给小女儿早早相看人选,这才让小女儿自己定下了姻缘之路,果然是缘分天注定啊。
小女儿的姻缘有了去处,还是一个不算差的去处,张氏的心情顿时大好,后来还特意避开小女儿,单独找了东景过来,与他说了几句话。
东景在夏国这边待了不短的时日,夏国的词语又学了不少,张氏与他说话,他倒是能听懂,也能回答的上。
宋知夏不知道母亲与东景说了什么,但她看得出东景的心情不错,至于母亲,她倒是没能看出什么来,母亲的言行应对与往常是一样的。
真是好奇啊。
书兰先生从张氏那边得知了宋知夏与东景的婚约后,心中也是又惊又叹,惊她的大胆,叹她的理智,字如其人,人如其字,一样的锋利峥嵘啊,这样的性情,生作女子,实在是可惜了啊。
书兰先生把这件事写入书信,寄往了师尊明石先生府上。
皇家仪队到达祈州,停留了三日,办了一场盛大的祭祖礼后,才再次启程,前往余州。
余州,原秦、王府。
秦、王府的金字匾额已经摘下了,正门上还挂着一道粗粗的铁链,四周还包围着甲胄全身的军士,虽没有别的痕迹,但秦、王府已经完全不复以往的威严了。
宋老夫人看了一眼便眼泪汪汪,催着军士赶紧把边门打开,让马车进去。
军士们把边门打开,抬着马车入了王府。
张氏一直沉默,神色淡然,无喜也无忧,与宋老夫人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正厅打开,宋老夫人和张氏,与宋知秋一家人,终于相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