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刘颐满怀疑虑地上了马车。她自认并非目光敏锐,却也从来不会识人不清。往日里面对别人,无论腹内藏着什么心思,总能一眼看穿善恶,也从未在这上面吃过什么亏。只是自打来到元都,不知是因为此地风俗不比乡间淳朴,还是她面对的对手都太过高明,一个瑶川夫人、一个刘如意……他们与她相交,抱的究竟是何心思,她竟半点也看不分明。
瑶川夫人一力要把她送上摄政长公主的位置,令她心里又惊又疑。她从小目不识丁,做了公主后拢共也没看过几本书,自认目光短浅、见识狭窄,若是遇到上回那般的乱事,倒是能撇开繁杂的思想,另辟蹊径一般地启开旁人思路;可要让她做那个多思多想去领导旁人的人,这……怎么可能?
刘颐左思右想,又找不出瑶川夫人故意害她的缘由,只好想着她都是为了自己好。自高祖立了汉家王朝,公主们一向权柄甚高,瑶川夫人若真是思慕前朝长公主的风范,又见着她弟幼父蠹,心里有了这样的想法,也是能够理解的。只是她父亲虽然没有什么大才能,有着先帝留下的百官大臣,再不济也能撑上几年;而阿颉此时年幼,若是能封太子,用不了几年就要跟着上朝听政,一老一幼,不恰好挨过了过渡期么?
思及阿父,刘颐又不禁皱起了眉。阿父什么都好,就是手脚太放不开了些。又要倚重大臣,又怕自己压制不住,又要装作威严,又去后宫里胡闹……若是识礼明达,早该放开手去让大臣们去做,横竖身边有人帮扶,吴川王又已被灭,内忧暂且是起不来的,外患历经了数百年,也早已有了一套打压方法,用不着他这个皇帝太过操心。他只要安安稳稳地做个太平皇帝就成了,何必非得扯着自己做不了的事情去挣呢?
想来想去,莫非又应了高祖那句,“位置决定眼光”?因为现在站的位置不一样了,所以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吗……
找到了阿父变化的缘由,刘颐皱着眉,半晌才叹出一口气。不管怎么说,阿父有了上进心总归是件好事。
然而刘如意的存在却让刘颐心里极不舒坦。那与她和阿父极其相似的面容,已经让朝野内外流言鹊起。阿父对他的宠爱甚至超出了对她和阿颉,偏偏刘如意是好是歹,她始终都看不分明。他的身世来历仿佛笼着一层迷雾,出现的时机又是那样凑巧,却又偏偏一意要往她身边凑,像是极为贪恋那一声“阿姐”一样……
对着刘如意,刘颐心里始终多留着几分警惕。两人又非亲眷,总不会有人是无缘无故地示好。要论朝政,他本人比刘颐更具资格和影响;要论地位,以刘盼对他的宠爱,日后未必不会做个实权的藩王;要论别的,刘颐又始终想不出他还能有什么能图谋的……越是想不到缘由,她就越是感到焦躁。
正想着刘如意时,便听见了刘如意的声音。急促的马蹄声从后面赶来,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清冽男声:“可是长公主的车架?”
驾车的小黄门显然认得刘如意,一阵带着谄媚的问好。刘如意却不理他,马鞭柄子一探,便掀开了车窗的帘布,目光微亮地笑道:“我就知道阿姐晚走了他们一步。”
刘颐恰被那车外透入的光照在了脸上,一双凤眼不由微眯,更显得凌厉十足。看见了刘如意,她脸上便似笑非笑起来,淡淡道:“多谢宜川侯前日告知我赏花会的事情,只是这句阿姐,刘颐自愧,难以当起啊。”
刘如意早已习惯了她的态度,闻言也不作恼,只微微笑道:“阿姐这般言辞,着实令人伤心。”
刘颐冷冷道:“宜川侯若无要事,还请让开道路,本宫可急着回宫呢。”
刘如意眸光潋滟,柔声道:“阿弟只是想问问阿姐,今日玩得可还开心罢了……方才在那亭中,阿弟仿佛听到了些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哪位闺秀惹了阿姐生气?”
青杳轻轻碰了刘颐一下,示意她不能就这样在大街上与人争执。今日出行虽是轻车简从,可刘如意如今风头正盛,难保没有人认得出来。若是被人发现两人当街争执,不知道又要传出什么样的话来。
刘颐会了意,心里却有些不快,淡淡道:“许是侯爷误会了,今日不过是初见诸位贵女,心中太过喜悦,彼此间闹得声音大了些而已。倒是侯爷,今日参加这宴会,可曾见着了心仪的女子?若是有所倾慕,不妨告知于我,惭颜受了两声阿姐,总得为你做一次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