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大夫那里,如果别的大夫出了方子,他不会看诊。”谢老太爷的说辞和白芨的说法是一模一样,白芨打听出来的消息,曾经有人现在宫大夫这里看了病,又在别人看病,结果有一味药与宫大夫开的不大一样,那人按照宫大夫开的方子吃了,谁知道最后撒手人寰,那一户人家就闹了起来,宫大夫不胜其扰,自此之后,便放了话。
“您与他有没有交情?”李薇竹问道,“就不能破一回例?”
谢老太爷摇摇头,“宫老的夫人在故里养病,他都不肯出手。”
“那就只能等襄阳那边的消息了。”李薇竹说道。
说完了之后,两人之间是一阵沉默,李薇竹的身份说破了之后,两人之间总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尴尬。听着汩汩的沸水在小炉里上下翻腾,李薇竹的目光顺着小壶移到了敞开的窗,见着了街面上的人群有意识地往西边聚去。
谢老太爷笑道:“说起来也是十五了,今个儿是西洋来的商户会把各式的东西拖到东市。”
本朝与他国相连陆路通畅,也未海禁,西域来的商人会拉着物件到西市买卖,多是香料锡器之类,而从海上过来的,所带来通商的物件更为罕见和珍贵,往往是珍贵的珠宝,或者是精细的巧物,西市里买卖的多是普通百姓所用得上的,而东市所卖的东西更为珍贵,从谢老太爷这里,李薇竹知道了,每三个月的十五,都会有海上来的稀罕玩意,送到东市。
“东市人太多,我就不去凑热闹了。”谢老太爷说道,“你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买下就是,银子也不消担心,凭着这块牌子,畅平票号可以取。”
他手心里静静躺着一块儿木牌,小纂细细勾勒了畅平票号四个字。旁侧是繁复的花纹。
李薇竹有些窘迫,“不用的。”
“长顺的病,你还需多上心。”谢老太爷低低咳嗽了两声,“我知道有些药是价值不菲的,另外,如果要是有些药材不好找,你也带着这木牌到谢府寻我就是了。”
李薇竹接过了木牌,背面才发现写的是谢斐珏,谢老太爷的名为谢蕴昌,字斐珏。
“您的身子还是要静养的。”
“我知道。”谢老太爷笑着,皱纹舒展开,就连眼底也是淡淡的笑意,“都是这样说的,我心中也有数,年纪大了,加上少年中年不注意,才有这小毛病,我恐怕接下来几日都不好出来了,若是有事情你登门就是。”想到李薇竹不愿回谢府,面上的笑容也收敛了些,“你就算是用现在的面目,也没人瞧得出。”李薇竹既然不想回谢家,谢老太爷便托人去李家把那信和肖像都讨要了过来,李家的家主是攀龙附凤之人,知道是有人设计,李薇竹也没那个本事,当即就奉送了物件,可惜那周夫人杳然无音,那个秦嬷嬷当晚也死了,那天围过来的,大都是住在附近的百姓,他也打点过,不会到处嚼舌。虽然还有个隐忧,就是幕后设局的人,谢老太爷也只能静观其变。
“过两日,我再送两个人到你那里。”谢老太爷接着说道:“一来是照顾长顺,二来,算计你的人不知道是谁,也要有个防备。你放心,他们都是没有入谢府的。”
他处处妥帖让李薇竹就越发羞愧,今日里来见谢老太爷,她心中是矛盾的,她心中是有些期盼又有些惧怕,而畏缩的惧怕之情大于那隐隐的期待,若不是要来说谢怀溯的事情,恐怕李薇竹更难下定决心来见谢老太爷。
“您费心了。”她咬着唇,低低说道。
在谢老太爷看来,李薇竹有些像是受了伤的小动物,因为曾受过伤害,对许多可能会让她再次受伤的东西都是远离的,伤了李薇竹的就是情这一字,他心中怜惜这个飘零在外的孙女,若是华氏着调一些,他会接回李薇竹。华氏的许多做法,在他看来,是难以理解的,正德大师说了谢怀溯要留在寺庙之中静养,她就当真从不曾去看过,也不曾让人去照顾谢怀溯。反而她收养的那个干女儿,还用心一些,知道遣人去叮嘱几句。
洛阳时,华氏还与李薇竹起了冲突,如今告知她李薇竹就是谢薇竹,她会做些什么,谢老太爷没法子来断。
所以李薇竹不想回府,他便应承下,多多照顾她,府中其他人他慢慢说这桩事,等到所有人都准备好了,再迎回这遗落在外的明珠。
“谢怀溯是我孙儿,你也是我孙女,我怎能不上心?”
李薇竹低头不语,唯有颤抖的肩泄露了她的情绪。
“我想,你应当是不厌恶我的。”谢老太爷笑着说道,“我知道李荀对你有养恩,他也是你的祖父,多认下一个血脉相承的祖父,如何?”
李薇竹的心中有一瞬间的动摇,但是一想到华氏,便低声说道:“昨个儿都说清了。”
“你还做李薇竹,只是多一个长辈而已。”
李薇竹无论如何都无法再拒绝谢老太爷,在他期盼的眼中,最后点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