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琮趴在冷寂云卧房里的木床上,偏着头一瞬不瞬地看着男人从柜子里搬出一个药箱来,拧着眉,专注地东翻西找,忽而从里面刨出几个药瓶,忽而又拽出一卷布带。
“找到了。”终于,冷寂云舒口气,拿着一枚瓷白的小巧药盒过来,“这个治烫伤很管用。”
他说着一抬头,却见萧琮眼睛里满是笑意,狐疑地顺着她目光看去,竟是那条用来裹伤的布带正一头挂在他身上,另一头乱七八糟地在地上拖得老长。
冷寂云不禁脸上一红,伸手一拽两拽地甩到地上。
萧琮难得看他这样笨拙狼狈的样子,更是把脸埋在枕头里乐个不停。
冷寂云恼羞成怒,站在那里不说话,萧琮这才告饶道:“不笑了不笑了,哎哟,背上疼。”说着真的眼含哀怨地看向男人,半是玩笑,半是撒娇。
冷寂云鄙视地望着越来越无赖却不自知的萧大侠,最终还是叹口气,坐到床边去,问她:“哪疼?”
萧琮指指后背。
冷寂云便把她外袍一件件脱下来,冷着一张脸,手上却是轻的。
等到只剩一件里衣,男人明显犹豫了一下,才慢慢把那衣服从下撩起。露出的皮肤已是红肿一片,上面尽是大大小小的水泡,惨不忍睹。
冷寂云看了一惊,狠狠地皱了下眉,没想到会伤得这样厉害。
过了一会儿,萧琮只感觉到一个沾了药膏的冰凉凉的指尖碰到后背上,从伤处轻柔地抚过,微痛,却出奇地受用,不由心中一动,胸口也胀得满满的。
每一处伤都被细心地涂上药,红肿处再不是之前火辣辣的灼痛。
“我不是有心伤你……”冷寂云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听上去闷闷的,有点懊恼,又有点委屈。
萧琮知道他是指方才在院子里的事,这会儿,她心里那点憋闷早就消失殆尽,也暗暗怪自己一时冲动,更见不得那人没精打采的样子。
正待要温言安慰一番,却又听冷寂云缓缓道:“我听人说,废去武功也不见得就不能复原,医术高妙的大有人在,只要多方打听,总还有办法。”
萧琮一愣,才知道自己那时一闪念的心思,竟没能逃过对方的眼睛。
便佯作混不在意地哈哈笑道:“那些传言哪能都信,武功修为,也是要看缘分的。”
冷寂云闻言沉默,只是紧咬住嘴唇,等萧琮疑惑地靠近去看,却又别扭地转过脸去。
萧琮知他嘴上不说,心里却不好受,看着一阵心疼,便拉过他双手来,慢慢道:“你我习武之人虽然把武功看得重些,却也不是非它不可,有武功的行大善除大恶,没有武功就行小善除小恶,一样地做出一番事业,难道还有高下之分?”
冷寂云眨了眨眼,半天才恍惚道:“你竟是这样想的。”
萧琮一笑,趁他神游天外悄悄靠过去环住他腰身,心下却打定主意,往后无论如何不再纠缠这事,若是露出半分消沉的心思来,这个尽喜欢钻牛角尖的男人还不知要怎么在心里跟自己较劲。
冷寂云反应过来,身子一僵,却破天荒地没有立刻挣开,反而放软了身体,像是贪图这一时的安逸。
萧琮一喜,心头满是柔情蜜意。半晌,稍稍退开一点,看那人脸色还和重逢那日一样的不好,唇色淡淡的,缺乏血气,忍不住伸手抚上他越发尖削的脸庞:“怎么了,最近太累?”
冷寂云摇摇头:“没事,一直这样。”
萧琮气得,一直这样,一直脸色难看得跟白纸差不多?
心底却觉得不是滋味,踟蹰了一刻,看着那人道:“我知道你过得不好,却不知道是怎样的不好,你……想没想过离开血阁,和我在一起?”
冷寂云怔了怔,眼中似是闪过一丝迷茫,随即笑笑,表情有些黯然:“我不能离开血阁。”
这回答在意料之中,可萧琮还是不免失望。
她忽然想起楚砚之和她说过的那些话。
将来你去找他,他也不会和你走,但你只需记得,即便他不和你走,你别不管他,即便他惹了你,你别负他。
这总让萧琮觉得那人正承受着什么难以言明的苦处,却根本无法开口去问。
不想勉强他,可只要他身在血阁一日,他们之间就阻隔着千山万水。
在这个江湖,正邪永不能两立,如果站在不同的阵营中,就只能相互仇恨,其他的一切情感都是不可饶恕的罪孽。她和冷寂云,就是相遇在这样的江湖里。
萧琮也觉得疲惫,但是她承认楚砚之说得对,概括来讲,是不离不弃。
这是他们将要面临的最大考验。
冷寂云见她迟迟不说话,便转了话题:“你也知道我前些日子一直派人捉你,其实那是阁主的命令,她想保护你,拉你入伙。”
萧琮倒没想过这个可能性,一时露出讶异的表情。
冷寂云看着她:“怎么,有点失望?”
“没有。”萧琮答得干脆。
“哦?我以为你一直误会是我想救你。”
“是啊,但是你确实来了。”
“那是阁主的命令。”
“你们阁主命令你冲进火海,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抢回我的尸体?她需要我的尸体为她做事?”说到这儿,萧琮又开始憋笑。
冷寂云噎住,紧绷的脸上慢慢升起红晕,目光危险地:“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