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那是一叠从白素素废弃的作业本后撕下来的稿纸,边缘被撕扯得极其不工整,新旧不一,凌乱地散落在靠窗的桌上,上面是不同于白素素那猫抓狗刨的娟秀字迹。白奕秋俯身,拢好桌上一叠零散散落的稿纸,一张一张整理好。
“上海为了‘节省天光’,将所有的时钟都拨快了一小时,然而白公馆里说:“我们用的是老钟。”他们的十点钟是人家的十一点。他们唱歌唱走了板,跟不上生命的胡琴……1”
——像是什么上海大公馆里的故事,看着开头似乎也还像模像样的,像是那些小报上刊登的文章的开头,只是怎么不继续往下写了呢?白奕秋皱了皱眉头,继续往下看下一张。
“当上海法租界一带华灯四起的时分,夜上海舞厅的楼梯上便响起了一阵杂沓的高跟鞋声,由金大班领队,身后跟着十来个打扮得衣着入时的舞娘,绰绰约约地登上了舞厅的二楼来……2”
——之后的字迹被随意地涂涂改改了一番,就此中断。这个约莫是大上海歌舞厅的故事了。再往后翻看,大抵上都是类似的一些开头。白奕秋思忖着向晚晚大概是在练笔。只是一些开篇的描写罢了,没有进入正题,也无所谓什么被吊起了胃口之类想看下文的意思。漫不经心地往下看去——
“准备向《晶报》投稿的主题征文不见了,主角(没有想好名字暂且叫主角吧)觉得定然是嫌疑者三人中的一人偷的。”
这个……是什么?
“那天下午阳光尚好,a伏案写作偶然间看见《晶报》的主题征文,题目深奥,不容易理解,立意解题相当艰难,然而那一瞬间他文思泉涌,伏案写作一挥而就。完成之后搁好笔,再读一遍自己的作品,主角不禁为自己击节叹赏,心想拿这篇文章去投稿,不怕不中选。
“读完后,主角随手将它放在书桌的一边,再提笔给母亲回上一封信。事实上,他之所以文思泉涌,正是因为母亲来信中透露的消息。信写完,他取出信封写上地址并贴好邮票。斜过眼光偷看一下,坐在我邻座的两个人,都没有发觉他这时候的异常兴奋的表情。
“主角的宿舍里共有三个人。一个叫a(没有想好名字暂且叫a吧),是主角的同班同学,另外一个年龄较小的,叫b(没有想好名字暂且叫b吧)。三个人各占有一只书桌,相联成丁字形,a左b右,主角居中,相互成犄角形。主角瞧见舍友两人,a握笔在凝思什么,b则摊开了一本书在默默地背诵。主角边看边粘折信封,心想幸而二人都没有发觉他那种乐极颤栗的状态。将信投递出去,主角就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洋洋得意,想拿方才的试卷重读一遍。
“不料书桌上空空如也,稿纸竟然已经不翼而飞!”
之后便是主角在心里天人交战,罗列出舍友二人种种的可疑之处:a与主角是同班同学,也曾流露出对这个主题征文有兴趣的意思,何况他平时沉默寡言,性情孤独,人不容易接近,在主角丢失稿纸的时候,正预备往外走去;b则是曾有前科,过去曾拾到了人家的书本,藏匿不报,私下出售,后来事情暴露,被学校记过一次,同学都鄙视他;还有c,c曾经在主角奋笔疾书的时候进来借过笔,站在主角身旁观望了一会儿他写的东西,而且c曾经与主角有过矛盾,生过口角,为了报复而做出偷稿纸的事情也犹未可知。
以上就是三个犯罪嫌疑人。
然后……然后就没有了。
……真是够了,就不能写完吗?只有一个开头算什么样子?白奕秋有些泄气似的猛地将手上的稿纸一摔,然后紧紧拧着眉头,犹豫了一番,在桌上四下翻找,妄图找到向晚晚遗落下的后文文稿。
………………
追连载什么的简直是虐心虐身!
这一整天白奕秋心里都堵得慌。他是早上看到的这些文稿,向晚晚前一天晚上自告奋勇揽下了接送白素素上下学的差事,眼下出门去了。而白弈秋就要出门去上班……白弈秋的感觉更不好了。
直到晚上吃饭的时候,他终于有机会把困扰了他一天的事情问出口:“偷稿子的究竟是谁?”
向晚晚和白素素两只脑袋齐刷刷地抬起来望着他。于是白奕秋的感觉更加不好了。
白素素歪着头好奇地问道:“什么稿子?晚晚姐姐写的么?”
向晚晚将筷子一摔,然后眼睛发亮地问他:“你看了我写的东西?怎么样?有什么感想?”
白奕秋不自然的别过头去,别扭道:“只是偶然翻到了而已,你自己都这么随便地扔在桌子上,难道还怪我擅自看了么?”
向晚晚摆了摆手:“没有没有,写了就是给人看的。”然后若有所思道,“所以你果然是识字的吧!”
白奕秋皱着眉头不耐烦重新问道:“所以说偷稿子的究竟是谁?”
向晚晚反问道:“你觉得呢?”
白袖拧着眉头思索了一下,道:“最没有可能的是c,他只是过来借一支笔而已呆的时间似乎也不长。”
向晚晚歪着头问:“为什么你觉得他不会因为从前的嫌隙暗暗偷掉了主角的稿子呢?也许他要报以前的宿怨呀!”
白奕秋摇头道:“我觉得不会。他虽然与主角有隔阂,但是他进来的时候主角正在写信,试卷就在手边,c怎么敢贸然动手?就算是为报宿怨,投鼠忌器c也不敢做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