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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妇人见她如此坚决,便没有继续说什么了。这几乎停滞不前的马车,让人心神容易困乏,老妇人便闭眼假寐了。
少女,名唤郑衡,脸上的笑容隐了下来,目光变得有些茫然。
尽管她对禹东学宫极为熟悉,知道禹东学宫有六学七十先生,甚至知道这七十先生的私下性格和背后关系,但禹东山,却是她第一次来。
就连河东道闻州,她也从未踏足。
生于、长于河东道闻州永宁侯府的,是郑衡,不是她。
在她心底,她仍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从未来过河东道的郑暄,郑太后。
她还记得慈宁宫的团团大雪,还记得云端说定了“厉平”这个谥号,还记得她不愿入葬皇陵……但她一睁眼,就成了郑衡,永宁侯郑仁的孙女郑衡。
更重要的是,如今已是至佑十四年了,而不是她合眼前的至佑十年。
郑太后,已于三年前宾天,定谥号为“厉平”,正如她所记得的那样。
死生、三年……这匪夷所思的事情,她始终想不明白这是为何,便只能不明白了。
“哀家是郑衡,哀家是郑衡。”她默默念道,提醒现在自己是谁,这是她半个月来经常做的事情。
她知道永宁侯郑仁,知道永宁侯夫人章氏和世子郑旻,甚至知道永宁侯世子夫人宁氏,却不知道永宁侯府有一个郑衡。
更不知道,世子夫人宁氏已经过世,而郑衡,就是宁氏所出的长女。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历久不衰的。大宣立国已有一百八十余年,国初封功称世袭罔替的那一批武功勋贵,早就随着漫长的时日而湮灭了。
如今的永宁侯府,是新封的勋贵,不过历两代而已。郑衡的曾祖郑经,在永隆年间以军功得封永宁侯,封地就在河东道闻州。
郑经年少成名,乃一世奇才,曾立下军功,又治地有方,封爵“永宁”是实至名归。可惜,郑经死得太早了,只留下懵懂的妻子,及唯一的儿子郑仁,就是如今的永宁侯。
郑仁膝下有四子。她曾记得,至佑十年初,郑仁往京兆递了请封长子郑旻为世子的请求。当时她还没病得太厉害,看过这个请封奏疏。
没想到,眼一闭一睁,便已过了三年有余。世子夫人宁氏已经没了,就连其女儿郑衡,也没了。
半个月前,刚刚出孝的郑衡起了一场高热,竟没能熬过去。因缘巧合继续活着的,是三年多前宾天的郑太后。
对郑太后来说,时日还停留在至佑十年寒冬,但现在已经是至佑十四年初春了。
初春时节,是禹东学宫每年一度的开宫日子。郑衡唯一的胞弟郑适,就在禹东学宫求学。所以到了这开宫之日,祖母章氏便带着她来了禹东山。
“姑娘,马车速度开始快了,看来快到学宫了。”一个杏眼丫鬟这样说道,语气微微兴奋。
停滞了那么久,马车终于快了。而在丫鬟出声那一瞬间,郑衡的神智便全数回笼了。
哀家是郑衡,正去禹东学宫,去看望胞弟郑适,无论如何,哀家都不会唤旁人为老师。
没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禹东学宫,到了。
禹东学宫是一片灰黑色的建筑,正门做成了牌楼样式,三间四柱五楼规模,最上面的明楼用一块巨大的石头雕琢而成,中间的匾额写着“禹东学宫”,两边则是“贵士”“进贤”两个匾额。
“禹东学宫”匾额下面,挂着一副四字联,上书“行中日月,学里乾坤”。这对联,相传乃第一任学宫祭酒言严朴所撰,尽表禹东学宫的精义。
因是学宫正门,上面并没有并没有饰飞龙舞凤,只有这一个个遒劲的大字,立于其前,便感到凛凛威严扑面而来。
郑衡曾临朝听政十年,见过京兆最高大秀丽的国子监五牌楼,登过京兆司天监宏伟的摘星楼,但仍被眼前质朴到极致的正门震了震。
培文进贤之地,她不禁稽首,肃然起敬。
禹东学宫前,已经聚了不少人。有刚从马车下来的求学子弟或少女,也有从学宫里出来的学子。幸好正门前的空地足够广阔,不然肯定会起乱子。
随即,郑衡的心思便没在学宫正门,她安静地站在章氏身边,听着一个年轻妇人在说话。
“老夫人,那么媳妇就先去找逾哥儿了。侯爷特地交代了媳妇,待申正便要与老夫人一同下山。”妇人笑眯眯的说道,微微弯腰。
这个妇人,长相清婉,年三十许,这是郑衡的二婶谢氏,她的长子郑逾也在禹东学宫,今日便一同上山。
章氏神色依旧冷淡,只是点了点头,连话都没有说。
谢氏仿佛没有看到章氏的冷淡,仍是温婉地笑了笑,便带着丫鬟、仆从们往学宫正门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