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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8 城里出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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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菜从下午拔起,捆扎一起,太阳一晒,又叠码成一堆,有些发烫,叶片发蔫。不过,一路不能沾水;不然焐在一起会发烫,叶片会变黄。到了地方后,再洗干净,让菜“醒”过来。

王兴荣和阿淦只穿了条短裤,站在河水里;一次一手拿二把小白菜,往水里一浸,根对根一搓,四把一并,放进筐;筐满,提到岸上,顺着码头的台阶竖起排码。秋水凉了;他俩让朱丽洁在船上“丢”菜,叫林木森去岸上码菜。忙了一个多小时,小白菜上了岸;又舀水冲洗船舱,用竹筐占好摊位,一切停当;他俩趁朱丽洁拎着半篮米去换早点(乡下没粮票,到城里吃饭都得用米去换),到河里洗了一下,脱去短裤,“空档”穿上外衣裤。

阿淦上岸,冲林木森一耸下身,挺认真地说:“沈金生卖菜——‘空档’!”

林木森一听,忍不住笑了。

那是沈金生的“逸事”。湖乡男性传统服装是对襟衫,大裆裤。这个大裆裤的裤头七寸长,腰身特别肥大。穿着时腰身对折,先把裤腰朝左边一扯,贴着腰折叠再向右折,用口手按住用布裤带缚住。其优点除了浪费布,可能是护住了肚脐眼(一条裤子肚脐眼处就有三层)。哪天,沈金生进城卖小白菜,洗菜时把裤子弄湿了,只好穿儿子的“西式裤”。卖菜时沈金生就奇怪了,一家挨着摆两个摊,儿子那里忙不赢,他这里无人问津。后来见有人指点,沈金生才发现丢丑丢大了。原来他习惯了大裆裤,用布裤带一缚,忘了“西式裤”前面是开裆,要把扣子扣上。衩开“空档”吆喝,买菜的多是女性,刚拎起把小白菜,见卖菜的裆间黑乎乎一团,还不赶快丢下菜便走?一时间“沈金生卖菜——‘空档’。”成了钱北的笑谈。

朱丽洁拎回一满篮的小包子;趁热,每人抓上就吃。五六个下肚,缓过性来,嘴里也有味道了。

湖兴城里“名点”多,“百年老店”就有五六家;“同春楼”粽子、“丁记‘千张包子’”、“三鲜馆”馄饨、“府庙汤团”…… 好是好,价是价。一只粽子抵得半天的工分,城里人都很少光顾;居民天天要吃早点,必须经济实惠,将剩饭加水煮成“泡饭”为主体;顶多以烧饼、咸糕、油条、粢米饭作“四大硬件”。享受的人喝杯豆浆,奢侈的人用碗豆腐脑。农民无事不进城,进了城就应“开洋荤”;既要体面又不能作戆头,也总结了“四门名点”。“南门粉条西门饺,东门条糕北门包”;这就是“北门包”。北门码头潘公桥旁的小包子很有名;皮薄馅多,笋衣、蛋皮、粉丝剁得碎碎的,还掺了肉,还带汁,一口咬下,满嘴热油,又鲜又香。连尝带吃,半篮下肚。

洗干净的小白菜吸饱了水,齐刷刷地挺直了茎,涨大了叶;再用水勺舀些水朝面上一淋,每扎小白菜的蔸里也浸了水。这样可以保持新鲜。

蜷缩在后舱里,迷蒙了一会,沿河街上就热闹起来。先进场的是国营菜场和“菜贩”。

国营菜场的开来辆“三轮卡”,拿块“牌价板”往街头一挂;这是“今日官价”,毫无商量余地。菜场的人并不急于“开张”,坐着抽烟,聊天。

大家望着“牌价板”议论,高兴的、不满的报怨一阵,围拢了“三轮卡”。 有“俏货”的双手抱肘,不冷不热地报上菜名,说上斤两,立马会得到一张“纸条”,挺神气晃动着,挤出人群。卖小白菜之类“大众菜”的,围着“三轮卡”,一个劲说好话,递上香烟,终于得到了一张纸;上面写着“收xx(菜名)xx斤”,下面署有xx菜场。你可以按纸条把菜送去菜场,价格虽低,但你卖掉了一大半,心里就踏实了一大半。

“精明”的人不把菜卖给国营菜场,自己零卖;一斤小白菜可以多卖二三分钱,拆斤短两,扣去损耗,一百斤多卖二元钱笃定。他们菜不多,二三百斤,卖了扺得多挣得十天八天的工。菜多的又不同,胆大的少卖一些,拿了“纸条”,二三人合伙,先凑齐一担送去国营菜场;“行情”,街面上菜多,换个人,又合伙送一担去。纸条上没名没姓,不押钱不抵货,谁也不找谁。有些人胆小,恨不得一下全被“吃脱”;菜场来收菜基本是按一二个“挑担”作计量,如“收小白菜20斤”,正好一担。于是他便在装担上作文章;把小白菜尽量摊开,码高,一过秤,足有一百五六。也有故意分作二担,每担七八十斤。当然过秤时得陪笑脸、递香烟、讲好话;碰上“板面孔”,什么也不听,就按纸条收,超过五斤以上就让你挑回转。

国营菜场收菜还有一条是相互交叉,让你挑着走上二里地;据说是防止农民往菜里掺水,挑到菜场过秤时一换菜场的筐(换筐一是验收;二是“好去皮”,统一计算),路上颠簸渗下的水便可清除了。可“精明人”有诀窍,快到菜场,累了歇一下;这时淋水,没等水渗下去就换到菜场的筐里了。

回转路上,钞票揣在口袋里了,大家便一个劲讥嘲国营菜场收菜的是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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