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不信,可很快伙食标准降下来了,荤菜里的辅菜多了一半;每天肉食采购计划不变,增加了人,只好多加些萝卜、土豆、大白菜。但菜里油水足,大牛说:“作工人真好!”
班长说:“好好干,争取留下!”
大牛记住了班长的话,处处抢在前面。大牛来了后,林木森简直成了个帮工; 大牛包揽了林木森的“活”。出工时,十字镐、撬棍、道钉包,他全包圆,只留两个铝饭盒和一个水壶给林木森;除了敲钉时帮着撬枕木,其它活林木森插不上手。
“元旦”后,南北道钉队“会师”。“铁路建设指挥部”通知各工程队,将转入“维护阶段”;除留下“有特长、劳动态度好”的少量民工,其余的在一月十五日前返回。
一月十日,工程队队长来隨班劳动。按队长的安排,民工两人一组,完成一根枕木作业。
钉道钉很简单。一根枕木,两头各配一块铁垫板,四颗道钉。先在铁轨与枕木间垫好垫板,一人用撬棍抬起枕木;另一人举十字镐,先轻顿,把道钉嵌进枕木,用力打进大半,再补一下,稳当牢固。
据说,这是“考试”;过关的将编入“维护工程队”,能成为铁路线路工人。能吃“国家粮”;都说“银行金饭碗,邮政银饭碗,铁路铁饭碗”;民工们都眼红了。
“乡下人上不得排场”;平日一个个干得好好的,今天乱了阵脚。有的砸飞锤,有的敲歪钉;大牛不错,稳准狠,顿进道钉,一镐一个钉,道钉嵌牢垫板,震得铁轨发出一串“嗡嗡” 的回音。轮到林木森,他不慌大忙,顿进一颗道钉,打进大半;又顿进一颗道钉,打进大半;四颗全打进后,抡起十字镐,里外里外,交叉四下,不偏不斜,道钉稳牢。
队长问:“你叫什么?为什么要交叉敲击?”
“消除内应力,避免拉动。我叫林木森。”
下午,大牛在“宿舍”门口拦住林木森;劈头就是一句:
“木森,我对你怎么样?”
“你对我没话说。”
“就是。木森,不说在这里,在茧站时,我一天规定自己只抽十支烟,但每天都分给你三支以上。我从来没说你半个不字,处处帮你,敬重你;现在我问你一句,能不能让我一回?”
提及龙溪茧站,林木森有些不大高兴了。忍了忍,问:“什么事?你说。”
“让我留下。木森,我们班只留一个民工,班长要留你;让给我,行不行?”
林木森想了一下,找到班长;班长埋着头抽了一支烟,说:
“论干活大牛的确不错,可惜没有文化。木森,队长对你的印象很好;特别评价你能按工艺要求进行操作……我二个儿子都‘插队’了,你们……不是作农活的料!”
屋外,哗啦啦一阵响;有人推倒了工具,他俩知道,是大牛。
第二天,队长接到一封错别字连篇的匿名信;说他的阶级立场有问题,庇护 “有家庭问题,被公社审查,还没结论” 的林木森。事情传出,众人议论。大牛向天赌咒,话,他说了;信,决对不是他写的。
林木森闷在“宿舍”里,他突然想到王大明哪天所说的话,心里不由一阵寒噤。陆阿福还真是个“半仙”,我今年真的“命犯小人”。等大家都上工了,林木森找工程队会计结了工资,悄悄地离开了工程队。
坐在公路边等“班车”,林木森感到非常失落。寒风呼啸,风里挟杂着冰雪的凛冽,公路上空寂无人。林木森心里不由一阵阵地发毛,真的要“出门避灾”!猛然间,他思念起父母兄弟了。推算一下,离春节只有十四天;望望手中二十六元“工资”,他决定回湖南。
匆匆忙忙地,说声就要动身。李阿三吃了晚饭,在桌前坐了一阵;巴了几锅旱烟,最终还是没有作声,起身走了。李金凤默默地磨米,为林木森准备了些路上的“点心”。
出门这天,李金凤赖在床上不起;徐贞女催、骂,她也不吭声。林木森拎着旅行袋,冲着大床蚊帐,说:“我走了。”
李金凤没吭声;林木森出门时,听见她的哭声。
徐贞女倚着门框,望着林木森的背影,叹了一口气;低声骂:
“真是一对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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