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森去湖兴“投亲靠友,上山下乡”时,工厂“知青办”( 他父亲的工作单位是地区级企业,企业统筹了一切)工厂让林木森把自己的档案袋带到湖兴。档案袋是用最差那种牛皮纸作的,灰白色。林木森真想打开来,这里有他在学校的“人事记录”,有学校的“政治鉴定”,有他的“家庭关系”(父亲的“历史问题”),这一切都涉及他到新的环境下的新的迈步。可档案袋上面印有红色的“密”字,两端用材料纸贴封后,盖有学校革委会、学校“工宣队”、工厂“知青办”的大红公章。林木森迟疑了、害怕了。一路上,他把档案袋藏在箱子最底层,箱子放在座位下,生怕有所不测。
到了钱北,林木森拿出档案袋,心又痒痒地了。再三端,他发现还是有机可乘,档案袋两端贴封了,中间可以挑开。寻来剪刀、铅笔刀,最后林木森还是没敢动手,因为没有胶水。你想,档案袋是胶水粘制的;如果单单这条缝用浆糊或米饭粘贴,岂不是不打自招!档案袋交上去了;林木森惋惜了几天,又自我安慰--如果用邮寄,不就连档案袋的壳面都不到吗?还有,好事不背人;如果里面说你不好,会让你自己带吗?
略作犹豫,林木森还是点燃了第二支烟。火柴燃烧大半,他换手轻捏炭化的一端。直到火柴燃尽,才扔掉。这一团小小的火苗,仿佛能为他照亮心扉,驱除屋内的阴沉。沉闷的鼾声象“黄梅时节”的雷,令林木森心浮气躁,掀被坐起;鼾声停了,人却没有动静。两人相持一阵,林木森的底气不足,先躺下;没一分钟,鼾声又起……
五月份时,林木森曾懊悔过。配合“一打三反”运动,全县决定刮一场“红五月革命风暴”。 经查实,钱北大队第三生产队的银珠招的东阳“上门女婿”,是个“潜逃”的“地主崽”。 被大队列入严密注视“阶级斗争新目标”,将在“红五月革命风暴”中抓去公社。一天,邮政点送来-封信,是这个“地主崽”的家信。“治保会”让林木森查一下,他端祥这封信,对着阳光,希望能透出些字来。大队“贫代会”主任沈金生见了哈哈大笑,二话没说,一把撕开信封,完信后,对林木森说:“普通家信。你再仔细,有没有什么猫腻!”林木森很惊讶!晚上,有些后悔;早知他们这样粗鲁地对待信函,当初真该拆开档案袋。
唉!当初橫下一条心,拆开档案袋,知道了内容,今天就无須这般地苦思冥想了……
林木森又点燃一支烟;没抽完,他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被响亮的咳嗽声惊醒。他正感到恼怒,猛然一个寒噤--这里是龙溪茧站!
林木森慌忙起床,大牛很严肃地说:
“**教导我们说,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林木森,王主任要你‘认真检查,清醒反省。’你就要认真执行,要有时间,要抓紧时间,要……”
听见有人敲门。是王建华,他把林木森的早饭放在桌上,让大牛去吃早饭。
“谢谢!”一个酸菜包子,二个馒头,一碗稀饭,一碟咸菜。伙食不错。林木森又补了一句,“多少钱?”
王建华像稀罕物似地打量了他一下,淡淡的一笑,说:
“有吃就吃,管他多少钱呢?”
洗漱罢。林木森边吃早饭,边偷窥王建华的脸色;肚子还真饿,塞进嘴里食物却无法下咽。他想打探一下,刚想开口,就被堵了回来。
“王主任说,你要认真检查,清醒反省。想明白了就先写交代材料。”
见林木森面色难堪,王建华压低嗓门,说:
“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我和大牛只管你吃饭,睡觉。我昨晚还问过赵小龙他们,都说不清楚;说由陆主任亲自负责,陆主任连小龙都不让过问。不过,王主任知道‘治保会’里我和你关系好些;点名由我负责……负责这里。”
林木森没料到,事情还会这般地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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