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刚好听到楚清之言,每个人都将如刀的目光投向了她。若是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恐怕下一秒,她就会被凌迟处死。
楚清浑然不惧,冷冷一笑:“难道我有说错么?你们的辛大将军临死前都要安排你们脱身,保全你们的性命,难不成是希望你们为他报仇后,再集体自杀下去找他么?”
虎贲们面面相窥,没有言语。这是他们活着的唯一理由。在世人眼中,他们早已经是一群死人,若是连这个理由都不成立,那么他们苟且偷生这十年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可是,楚清的话却让他们难以反驳。因为,他们都记得,当初辛大将军让他们离开,寻找死囚代替他们死时,那难舍的目光,还有和着血泪的恳求……
“走,你们快走。从此之后忘记一切,好好的活着。”
回忆,迫使他们的双目变得赤红,垂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握紧。
“你们有没有想过,辛大将军既然有能力安排你们脱身,为何不为辛家留下一滴血脉?”楚清清幽的眸光,环顾每一个人的脸上。
无理由的,这些曾经叱咤战场,所向披靡的虎贲军,居然在这两道清幽得直探人心的眸光下,垂下了眼角,不敢直视。
楚清扬起脸,唏嘘一叹,看向那柄银枪,似乎感受到了当初那一幕,心中突然有些酸楚:“因为,他把你们都当成是骨肉兄弟,不忍你们因为他被奸人所害,而冤死。在他们心中,你们是最好的战士,战士最好的归宿就是轰轰烈烈的死在战场之上。只是,你们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这个权利,所以他只能期盼你们远离是非之地,平稳的度过下半生,这是他所能给你们的。没有留下自己的血脉,就是不给你们为他报仇的理由,想让你们忘记他,更不要仇恨朝廷。活着,才是他最希望你们所拥有的。”
一番话,说的满堂静默。就连水千流也震惊的看向楚清。他发现,自己越发看不透这个女子,本以为已经了解时,她又会跳出一些让人吃惊的一面。
就如现在这般,一般女子,又怎会说出这番触动人心的话?
墙上的银枪突然发出嗡鸣,好似它前任主人的心思终于借由楚清之口说出。
这神奇的一幕,让楚清微微诧异,而徐冲等人都突然跪在地上,对着银枪悲怆的大喊:“大将军!”
声音震天动地,几乎将屋顶掀开。
楚清沉默不语,默默的注视着这些铁血汉子,这些曾经称霸战场的杀神。他们的泪无声而落,为了曾经的主子,也为了这些年背着仇恨而活的苦楚。
楚清和水千流并未打扰他们,只是安静的等着,等着他们从悲痛中醒过来。
许久,许久——
徐冲抹掉脸上的泪痕,从地上站起来,看向楚清,眼神复杂的对她深深一拜。楚清不避不让,受了他这一礼。
“楚小姐,多谢您当头棒喝,将我等唤醒。否则,就算以后死去,我们也无颜见大将军了。”称呼也由楚姑娘变成了楚小姐。
“多谢楚小姐!”
百人之声齐鸣,让远处的难民们都伸长了脖子张望。
楚清望着从议事厅门口延绵向外的黑压压一片人群,这里还不够五百,却也占大多数。“不必客气。”
淡淡的回复,不因此阵势而怯场,亦不为着道谢而傲然。
这般云淡风轻的模样,落入徐冲眼中,他抿唇,露出谦卑之色,相问:“敢问楚小姐,大将军的仇,难道我们就不报了么?”
“不能不报!”
不等楚清回答,百名虎贲就已经坚定不移的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楚清赞赏的看了这些忠义之人一眼,挑唇笑道:“仇,自然不能不报。”
莫名的,听到楚清这句话,徐冲的心松了一下。而这个感觉,让他自己都感到诧异,只是,此刻并没有时间让他细想,便又听楚清道。
“我带领你们报仇,为辛大将军洗雪沉冤。”
众人哗然。
不仅百名虎贲,就连徐冲也一脸愕然的看着她。心中想着,这个小小的身子如何有自信,斩钉截铁的说出这句话?何况,辛大将军与她并无关系。
只有水千流,好似早已经猜到她会如此说一般。在她话落之后,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有任何诧异之处。
“小姐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徐冲试探的道。
楚清嫣然一笑,看向他,看向众虎贲:“意味着,我要以一个区区商人的身份与朝廷大员抗争,意味着,从这句话说出之后开始,我就要与你们同舟共济,扛下辛大将军的深仇大恨,意味着,若是失败,我必死无疑,就连我的家人也会受到牵连。”
“既然你都明白,又为何……”徐冲脱口而出。
“因为……”楚清转身,面对银枪:“这是成为你们新主子的唯一条件。”
“楚小姐,你何必……”徐冲无奈苦笑,摇了摇头。让他们这群虎贲认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为主,这……
“你在怀疑我?”楚清转眸看向徐冲,清幽的眼神中充满压迫。
头一次,徐冲心中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这个少女,虽然并无内力,甚至他一声令下,就能让她无法离开这里。但是,他却在这双眼睛里,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颤栗。
那种感觉,并不比他和水千流力抗的那种感觉好。
那双清幽如深潭般的双眸,迫使他相信她的话,相信她能够做到她说过的事。
“你们以为隐匿在这深山之中,就能为辛大将军报仇?你们的报仇之法是什么?伺机杀死当初陷害辛大将军的大官,然后集体赴死,让朝廷震动,重新调查辛大将军的冤案,让他得以沉冤昭雪的机会?”楚清三言两语将他们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众人震惊,他们无法相信一个商贾家的小姐为何会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为何会有一颗明辨人心的七窍玲珑心。
“为何这么傻?”楚清垂眸叹息。“明明我有着更万无一失的方法为你们报仇,可是你们却偏偏不相信。到底是怀疑我的能力,还是你们觉得我不配做你们的新主子?”
纤细的身影仿佛因为虎贲的拒绝,而蒙上淡淡的失落,让人心中不忍。
水千流看着她,明知道她在演戏,却还是因为她此刻的模样,心疼如绞,恨不得将眼前的人都打趴下,逼着他们认楚清为主,好驱散她这身上的失落。
徐冲面露难色:“楚小姐,我们只是一群老兵,而且已经是死人,无法存活于光天白日之下。”
其实,他心中最疑惑的是,她一个商人之女,为何总是想要他们归附于她。
“老兵不死。”楚清突然抬起双眸,清幽而深邃的眸光,仿佛有着一种魔力,吸引着人想要一探究竟。
老兵不死!
四个字,震撼人心,众虎贲抬头看向她,徐冲亦然。
这时,更远处,楚家之人被其余虎贲押解而来,看到聚集在议事厅外的人群,不由得加入进去。
断刀和扶苏自然也在其中,两人身上果然如徐冲所说的完整无缺,此刻他们被众虎贲围着,看着那傲然站在厅中的少女,都有些哑然。
酒酒的成功逃离,让他们知道自己一定会得救,可是,他们却想不到楚清居然亲自跑来了。
断刀看向安然坐在椅子上的水千流,垂眸不语。
他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些身手不简单的山贼会齐聚在此,而且如此‘怒视’楚清。但,保护楚清是他的任务,若是真要发生什么意外。他就算是拼死拖住这些人,也要制造机会让那二人平安离开。
断刀默默打量四周的环境,心中快速的思考着逃离的路线。
这时,厅中与楚清相对而站的徐冲双唇颤抖的道:“楚小姐,你说什么?”
楚清看向他,语气坚定,声调也提高:“我说,老兵不死,只是凋零。若把生命托付于我,我将让你们重登刀光剑影的舞台。你们是愿意战甲蒙尘,渐渐被世人遗忘,在不知不觉无声无息中渐渐老去。还是愿意穿上战甲,拿起刀剑,随我在另外一个战场上征战到死。”
轰——
热血从心口涌出,冲击着这些沉寂多年的虎贲军,战意被这简单的语言唤醒,似乎伴随着楚清的声音,他们又一次看到了辽阔无边的边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
还有战场上的厮杀,同袍的情谊,冰冷的武器刺进敌人身体里,鲜血流出,保家卫国的画面。那些金戈铁马,那些铁血柔情,那一片片被染红的土地,催着他们落下滚烫的热泪。
徐冲眸光震惊的看向这一次次带给他惊讶的少女,他感受到了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持,也感受到了自己身体里的豪情被她点燃的炙热。
震撼,狠狠的撞击在断刀的心间。他看向楚清,或许,这一次才是他真正的看清楚这个少女,或许,他开始明白为何自己的主子会如此在意她。
“你们,是战士,天生属于战场。如今,我给你们机会,你们是愿意无为老死,还是愿意随我战斗?”楚清环视众人。
“战斗!战斗!”激动得浑身颤抖的扶苏,第一个高举起手,大声喊着。还带着一些稚嫩的声音响彻云霄,却为引来半点嘲笑。
“战斗!战斗……战斗!战斗!”
终于,扶苏的声音引起了众虎贲们的共鸣。
战斗之声,回荡天际,久久不息。
是的,他们是战士,是最勇猛的虎贲军,他们属于战场,属于战火与鲜血。被迫的沉寂,肩负的深仇,在这一刻都融入这一声声呐喊之中,犹如深山虎啸。
我不是战士,只是商人,可是在这一刻,我也感受到了那种金戈铁马的铁血豪情。同袍之谊,战友之情的真挚,也让我想要落泪。
楚清望着眼前的一幕幕,心中在对自己说道。第一次,她任由眼中升起氤氲之气,模糊她的视线。
她的内心,跟着众人在一起呐喊。战斗!战斗!即便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既然来了,她就要在此开辟出自己的战场,征服自己的领地,建立出自己的商业王国。
徐冲抬手握拳,声音骤然而止。
突然间的安静,让众人的耳中都还回荡着隐约的嗡鸣。
“徐冲率五百虎贲军,叩见主子。从此,吾等愿追随主子左右,永世不叛。”徐冲突然单腿跪地,向楚清行了主仆之礼。
“虎贲军叩见主子!从此,吾等愿追随主子左右,永世不叛。”
百人的齐呼,百人的认主。
这等场面,就是水千流也看得内心有几分躁动,似乎感受到了被楚清带出来的铁血豪情。他看向楚清,笑容中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他只知道,这一次又让这个丫头得逞了。
得到虎贲军的相助,她如虎添翼。即便自己不能在她身边,他也放心许多。
远处的难民们,并不知道议事厅中发生的事,可是那些震耳欲聋的声音,却也让他们知晓,有一件大事正在发生。
不约而同的,他们抬头看向天际,晴朗的空中,不带一丝云彩,烈日照耀之下,闷热的空气让人窒息,可是却不知为何,他们突然感觉到一丝凉意。
“天数,有变了么?”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颤颤巍巍的说出这句不知含义的话。
“虎贲一词在报仇之前,不可对外透露。今后,你们就叫浮屠卫。”楚清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清冷。
浮屠,佛家中的宝塔之意。这是她给虎贲军的新名字。她是一介商人,不能圈养私军,只能以护院之名掩饰。从此,属于楚清私有的护院私卫,就是浮屠卫。
“谢主子赐名。”徐冲带头应声。他们自然知晓若是虎贲军在世的消息泄露出去,恐怕只会引来敌人的注意。
“谢主子赐名。”众人附和。
“都起来吧,各自散去便是。”楚清还有些事要与徐冲细说,便吩咐道。
徐冲一直都是这支部队的指挥者,如今,她亦不打算撤换。一来是表现出她对虎贲军的信任,二来,她手中也确实没有什么适合的人选。
断刀?他那副木头的模样,恐怕只能做杀手。楚清眸光飘向人群中站立,却难掩震惊之色的断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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