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零五年九月十二日,在英美观察员的监督下,最后一名中国士兵登上了离开赤塔的火车,时隔个月后,俄军重新开进了这座曾被鲜血浸透的城市——双方共有十一万名官兵在此抛洒过鲜血,其中三万八千人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负责接管赤塔的俄方指挥官是一位满头银丝、大腹便便的老将军——卡乌里巴尔斯中将,前远东军第4集团军司令官,现任新设置的外贝加尔军区司令,骑着一匹鬃毛修剪得很整齐的粟色母马,一只手叉在腰上,心情复杂地目送运载中方人员的火车慢腾腾地开出车站。
中国人走了,曾经显赫一时的赤塔要塞也消失了,巨大的堡垒炮台全部荡然无存,围绕要塞的宽阔壕沟没有一寸不被填平,曾经装备要塞的数百门火炮自然踪影全无,中国人什么都没留下,城市里空荡荡的街道之间除了瓦砾还是瓦砾——每一根木头都被中国人当燃料烧掉了。
“至少他们给我们留下了一座可以挡风的车站。”卡乌里巴斯中将自嘲地耸耸肩。
“只要这片土地还在我们手里,十年之后,我们可以建造比这强大十倍的要塞群。”卡乌里巴斯的参谋长萨姆松诺夫少将恨恨道,微微上翘的黑亮胡须压抑着屈辱性的愤怒微微抖动。
“下一次,我们将能够坚守十年,并让对方付出一百倍的代价。”
卡乌里巴斯不置可否地晃晃他那颗老脑袋:“希望如此,我的参谋长,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找一座能避风的房子,您希望我们住在火车站里吗?”
“他们毁掉了一切,我们会重建一切的。司令官阁下,除了帐篷之外——正如您刚才所说——这里惟一能挡风的房子就只剩下面前这座车站了,我看我们暂时要在这呆一阵……他们也一样。”萨姆松诺夫用马鞭指了指不远处扎成一堆的英国人、美国人、法国人和德国人。
“他们是我们的朋友,理应跟我们一起住在最好的地方。”卡乌里巴斯说。
“是的,朋友,很好的朋友,我们不但要供应他们上好的香槟和鱼子酱,还得双手奉上半个西伯利亚的采矿和森林开发权——我们的好朋友,高贵的客人,好极了。”萨姆松诺夫掩饰不住他俄罗斯式的愤懑。
“可是我的老骑兵,如果没有这些朋友,我们连剩下的半个西伯利亚都抓不住,我们神圣的帝国差一点走到悬崖的边缘,我要为我们亲爱的沙皇陛下——诅咒他们,该死的中国人,该死的革命党!”
说话间,一架翅膀上绘着赤底金盘龙的飞机低低地掠过两人头顶。
“那该死的玩具。”卡乌里巴斯恨恨地望着天,是的,他跟飞机有仇,这种嗡嗡叫的大苍蝇不止一次险些要了他的老命。
“一种很有意思但却十分危险的机械,陆军大臣说我们需要它,于是就在彼得堡建起了一座工厂,生产出来的第一批飞机有一半在飞行五、六次以后就散架了,人们都说它是寡妇制造者。相信我,只要有骑兵,没有办不到的事!”萨姆松诺夫自豪地挺起他包裹在骑兵制服之下的胸膛。
这时几位绅士模样的外国人策马凑了过来,他们是沙皇政府专为重建赤塔要塞而高薪聘请来的法国工程师,法德边境的一系列现代化要塞都出自他们的设计。
卡乌里巴斯笑脸相迎:“我的朋友们,只能先委屈你们了,在新房建起来之前,请允许我邀请你们与我一起住进这个简陋得令人无奈的车站。”
为首的让&m;#8226;巴热罗姆工程师耸肩道:“没关系,事情总会好起来的,宽敞明亮的大房子会有的,烤鹅肝和香摈也会有的,但我们最好马上开始测绘工作,您知道,从伊尔库茨克到这里将要建成世界上最强大的要塞群,沙皇陛下希望十年内完成,我们就不能花五年时间来设计。”
“我的朋友们,我相信你们的能力与热情,在开始我们各自的工作之前,我想我们最好一起喝一杯,伏特加能让我们充满活力!”卡乌里巴斯热情洋溢,他信心十足——即便他曾在中国人面前饱尝失败,他是个期待将不可能变为可能的可爱老人。
俄国人带着他们的伙伴回到了赤塔,很快他们还将回到额尔古纳河与奥廖克马河西岸,回到斯塔诺夫山(外兴安岭)北麓,就公论而言,并非是靠自己的力量,而主要依赖于友邦的馈赠——即便各怀鬼胎的友邦其实另有算计。
“下次连同英美这些畜生一起打垮,看还有谁肯为你们出头!”
列车奔驰在赤塔到满洲里的急造军用铁路上,中华帝国东北军区司令梁天河望着窗外熟悉的风景——无数部下浴血奋战过的地方——在心里愤愤道。
偏瘦的脸,泛黄的牙齿,无论急躁还是安静时都习惯下意识地捏一捏胡渣密布的下巴——也许他喜欢聆听摩擦胡须发出的沙沙声。
这位三天前刚刚过完三十六岁生日的陆军上将今天不仅仅是要离开赤塔,这列火车将把他一路送回北京,调令在他登车前一小时送达——由接任的张一叶上将亲手送交。
此时张一叶就坐在他身边,这位帝国最年轻的陆军上将比梁天河小一岁,亚俄战争开始时,梁张二人分别任禁卫野战军的司令官和参谋长,指挥这支帝国最强大的野战军团摧毁了海兰泡要塞,战争结束前,两人又分任第2集团军的司令官和参谋长,麾下三十万大军,在令俄军彻底丧失攻击能力的四河战役中发挥了主导作用。
老搭档相聚,总要好好叙一场,只是今天恰逢赤塔交接仪式,梁天河有气在心,难免怠慢了张一叶。
看到梁天河一脸不爽,张一叶递上一根金哈德门——他对这老烟鬼的嗜好了如指掌。
“哟,镶三条金边的,好东西啊,再赏几根?”梁天河一见好烟就换了副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