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的哭泣大概持续了一刻钟。
当光兴帝擦干眼泪的时候,笔墨与玉玺已经摆到了他面前。
这一天是一九零五年二月二日。
事实上,到这天为止,八位军区司令(含西藏和蒙古两特别军区)中有五人发表了推举刘云登基的通电,三十位省长、直辖区区长和特区办事大臣中只有十八人发布了类似通电,各省区的议会也尚未有所动作,倒是留京的四百多位国会议员以超过百分之九十同意的惊人比例通过了要求光兴帝退位的议案。
然而就在光兴帝的退位诏书公布的当日,迟迟未表态的西南军区司令聂士成、蒙古特别军区司令向蓝和西藏特别军区司令则多齐兰相继发布了拥戴刘云为帝国皇帝的通电。
次日,也就是除夕当日,除内蒙古特区办事大臣铁良和奉天省长徐世昌以外,全国二十八省区的行政长官全部发出了拥戴通电,另有总共二十六省区的议会通过了拥戴议案。
除夕之夜,刘云却毫不轻松,更无丝毫喜悦。
他守在文易的病房外面,和张志高、罗素兰一起。
罗素兰这些天已经哭得不成*人样,得知自己的两个孩子相继不治身亡之后,她几乎崩溃了,连续几天不吃不睡,抱着孩子们遗下的衣物哭了一夜又一夜,好不容易稍微缓过劲来,这时又接到了导师文易弥留的消息,大概接踵而来的打击已经令她麻木,她的眸子里毫无神气,只是呆呆地凝视对面空无一物的白墙。
张志高帮不了妻子,他承受的痛苦不比妻子少,而与此同时他还要坚强地扛起责任,为这次所谓“乙巳事变”(一九零五年为华历乙巳年)的善后事宜四处奔波,他很疲惫,眼圈黑得很熊猫,也许他只想睡一觉,但现在,他无论如何也闭不上那血丝膨胀的眼睛。
刘云帮不了这对夫妇,他可以自责,但却挽回不了什么。他现在站在飓风的中央,狭窄的风眼里感受不到一丝风,然而一旦飓风移动,或是他离开风眼半步,他就可能被卷到同温层之上,最后坠落在珠穆朗玛或马里亚纳。
急救病房的门被冷漠地推开,医生解下口罩,遗憾地向他们摇头。
刘云痛苦地垂下头。
罗素兰面无表情地把头靠在张志高肩上。
“他就这么去了……他可以在那里教我们的孩子呢。”罗素兰的声音微弱得能被空气融化。
“是啊,我们的孩子……”张志高仰望被灯泡映红的墙壁,眼泪决了堤。
“前几天不是还好好的吗?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刘云突然一把揪住了医生的领口。
“请原谅……我……我们也不想这样,公爵大人本来身体就很虚弱,这次受伤以后引起了难以控制的多重并发症……我们已经尽力了……”
“总理,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便……”
张志高抹着眼泪劝道。
刘云咬着牙放开医生,仰天大叫:“文易,你等着!到了那里我会跟你把帐算清的!”
就在医生慌忙逃走的同时,刘云注意到,一个似乎在哪里见过的臃肿身影正在走廊的尽头扶墙抽泣,心中一颤,忍着哀痛走了过去。
果然是她?
“你是……小叶吧。”
刘云记起来了,这个孕妇模样的女子正是前些天在文易家里见过的女仆,肚子的孩子正是文易的骨血。
“总理大人……我家老爷他……”
小叶话未说完,身子几乎歪倒,刘云慌忙双手搀住她,小心扶她落座。
“节哀顺便,你的事情,老文已经向我交代过了,孩子生出来后,无论男女,皆承袭爵位,你就是公爵夫人,我可以向老文在天之灵发誓,必定像照顾亲生孩子那样照顾他的孩子,这点你大可放心。眼下务必保重好身体,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小叶却哀痛难止:“既然老爷不在了,我活着也没意思了,宁愿随他去好了……”
“别说任性话,你肚子里有你家老爷的骨肉,即便你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也要为孩子着想,务必要把他们养大成*人,才不枉费你家老爷对你的情义啊。”
刘云刚说完,罗素兰不知何时已经握住了小叶的手:“孩子是无罪的,文先生在天有灵,一定也希望见到自己的孩子长大成*人吧,拜托了。”
小叶眼中放肆地流着泪,握紧罗素兰的手,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