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少主稍等片刻,怜香稍后就到!”云侧妃见宫羽的注意力似乎不在自己身上,只当他是想快点见到叶怜香,毕竟他们两人可是有婚约的!
宫羽听清了云侧妃的话,眉头轻轻一蹙,寻了个机会问话,“本少主从踏上齐都这片土地开始就一直听到百姓们在谈论薰浅郡主的事情,莫不是薰浅郡主在闺中藏了十年,如今出关了?”
这一刹那,整个大厅里都安静了几分,云侧妃脸上的笑容更是挂不住,扑了三四层的香粉都掉了不少,她心中暗忖:叶薰浅这个小贱人,真是阴魂不散,若是搅黄了怜香的婚事,看她怎么收拾她!
“咳咳……”云侧妃低下头,轻咳了几声,开始和宫羽东扯西扯,“郡主啊……最近是比以前活泼了些……”
活泼一些?遭大蟒惊吓而死,下葬时死而复生,受皇命担任公主伴读,结果公主被马踢伤从此霉运连连!
祁世子与她同乘一辇,翰王珍珠桥英雄救美甘愿为她背水一战,五皇子正妃之位为她虚席以待……
凡此种种,在短短一个月之内精彩上演,这叫活泼一点点?
宫羽如是想着,若不是凤遥师妹身中断情之毒危在旦夕,而他又恰好在赶往大齐的路上得到了冰蚕在漠北天山出现的消息,否则,他怎会和她错过了整整一个月?
叶怜香姗姗来迟,今日的她打扮得格外清纯俏丽,身着粉绯色的纱裙,仿若花中仙子,在跨越正厅门槛的时候,“一不小心”踩到了裙摆,婀娜的身姿极尽弱柳扶风之能事,好似被风轻轻一吹,便往宫羽的方向盈盈一倒,她悄悄地闭上了眼睛,似是在等待着自己的王子宛如英雄一般从天而降,然后拥她入怀!
剧情似乎和她所预想的那般,她没有和冰凉而坚硬的地面直接近距离接触,而是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
这一瞬,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充满了阳光的气息,鼻尖似乎还嗅到了属于春天的气息,她慢慢地睁开眼睛,刹那间时光停止,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一句话,“怜香小姐,你没事吧?”
“啊——”
叶怜香毫无预兆地尖叫了一声,雪箜“吓”得松开了手,“砰”的一声响起,宫羽禁不住别开脑袋,然后闭上眼睛,不忍去看那人肉撞地球的一幕。
此时,叶怜香的脑海里只出现了一个字:疼。
她乃习武之人,自然不会像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摔一跤就去了半条命,只是后脑勺撞到了地板,肿了起来,宫羽在这里,她顾不得别的,立刻起身,有些尴尬地道歉:“公子见笑了。”
“不妨事。”宫羽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说。
这戏码他见得已经够多了,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叶怜香踩着小碎步,往云侧妃的方向走去,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以手帕轻轻擦拭脸上沾染的痕迹,少顷,方才恢复来时的神色。
贤王爷和云侧妃虽对叶怜香这狼狈无比的出场方式感到恼怒,却碍于宫羽在此,他们即使心里不高兴也不会表现出来。
云侧妃从来就没将叶薰浅当家人过,如今贤王府贵客临门,她自然也不乐意通知叶薰浅。
“一晃眼,怜香都快及笄了,宫少主此次是为婚事而来的吗?”云侧妃捧起右手边茶几上的杯子,轻拨茶梗,开门见山地问。
“嗯。”宫羽没有否认,他的确是为了婚事,只不过是为了解除婚约而来……
“不知宫少主打算何时纳采、何时向名、何时纳吉?”云侧妃眉开眼笑,连忙问道。
婚仪有六礼,分别是纳采、向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她这么问并没有什么不妥,然而,当她话音落下时,却见宫羽神色诧异,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消息似的,她有些不解,疑惑的眼神落在宫羽身上,“本侧妃说的有什么问题么?”
此时的叶怜香,早已含羞带怯,面颊生晕,低着头,羞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宫羽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贤王爷、云侧妃和叶怜香,半晌,才缓缓问道:“不知贵府的薰浅郡主何在?”
“她?”云侧妃一头雾水,不明白宫羽好端端的提叶薰浅做什么,语气有些不高兴,“三天前她跑到祁王府,结果连祁世子一片衣角都没见到,失了面子,如今正躲在浅阁里不出来呢!”
“原来如此。”宫羽语气淡淡,听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他上下打量叶怜香,发现她腰间的宫铃不见了,眼底闪过一丝暗芒,“请问怜香小姐,我宫家的信物宫铃呢?”
“这……我……”叶怜香脸上闪过一丝惊慌,连说话都吞吞吐吐了起来,她扭头向云侧妃投去一个求助的目光,云侧妃左手握着右手,有些心虚,经过了长时间的思想斗争,方才决定实话实说,“不瞒宫少主,半个月前,怜香阁遭遇了盗贼,宫铃被盗走了。”
刹那间宫羽周身的气息陡然一冷,明明是盛夏的季节,却无端地让人打了个寒噤。
“弄丢了?”宫羽凌厉的眼神直逼叶怜香,似是要将她刺出一万个窟窿一般。
“宫少主切勿动怒,宫铃失窃,如今尚在追查中,相信不久后就会有结果!”
此时,一言不发的贤王爷忽然出声调解,饶是如此,仍然让叶怜香吓出了一身冷汗。
“不必了!”宫羽不买贤王爷的账,直截了当地拒绝,半个月前弄丢的东西,如今还没找到,那么他也不指望会有结果了!
“公子……”叶怜香委屈地看着他,想到了不久前在灵泉寺后山时宫羽托元洵送给叶薰浅的信,心中的不安和不甘更甚几分。
宫羽十分反感叶怜香的眼泪,每当看到她那泫泫欲泣的模样,他就会想起从来不哭的叶薰浅,坚强、倔强,宛若冬雪中的寒梅铮铮怒放,与之相比,叶怜香差了十万八千里!
“无需多言!”宫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今天来贤王府就是为了摊牌,如今叶怜香把宫铃弄丢了,正好有机会顺水推舟一把,他焉能不好好利用?
“既然信物宫铃已毁,那么婚约就此作罢吧。”
男子的话没有半点感情,冷然地宣告了这一纸长达十年的婚约就此结束,叶怜香无法忍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两眼泪千行,记忆中这个男子的轮廓早已模糊一片,哽咽着问:“为什么?”
为什么失去了信物宫铃,他便悔婚,难道说十年来他对她的好都是假的?
亲生女儿哭得撕心裂肺,云侧妃心如刀绞,将她抱在怀里,柔声安慰,却捂不热她冰冷的心。
“为什么?”宫羽声音淡渺如烟,蓦然转身,眼神在贤王爷、云侧妃和叶怜香三人身上徘徊了几个循环,许久,才轻声道:“侧妃不是应该很清楚吗?”
云侧妃如遭雷劈,十年前的事情如潮水般涌入脑海中,宫羽薄唇轻启,娓娓道来,“如果本少主没记错的话,当年宫家大长老拜访贤王府时,替本少主转达的原话是‘南陵宫家宫羽,求娶贤王府唯一的女儿’吧?”
“本少主没有想到的是,短短三个月,贤王府会多出一个女儿,然后李代桃僵……”宫羽轻声一叹,这的确是他没有预想到的,他甚至没有想到,仅仅九十天,贤王府风云骤变,人事全非!
叶怜香脸色煞白,他……他从一开始想娶的人就是叶薰浅……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担心、一直在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
“那我们这十年又算得了什么?”叶怜香泪眼婆娑地问,既然他一开始就知道她不是他要找的人,十年里他有无数次机会说,为什么还要等到这一刻?
“什么都不是。”
宫羽凉薄的唇瓣动了动,仅此五个字,足以将叶怜香打入十八层地狱,他本就是无情之人,又怎会对叶怜香动情留情?
叶怜香情绪激动,雪箜下意识地挡住了她,替宫羽继续补充道:“怜香小姐,十年里少主从未说过喜欢你,也从未说过会娶你,一切只不过是你自作多情而已。”
“至于宫铃,少主明知你不是他要找的人,却没有收回,是因为薰浅郡主她……”
“雪箜。”宫羽突然出声,阻止雪箜继续往下说,雪箜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退了下来,宫羽今日来贤王府的目的,一是了却前尘往事,二是见叶薰浅,至于其它,他并不想和不该知道的人多言。
当年的事情,除了云侧妃之外,贤王爷无疑是知情者,只见他沉思了半晌,才走向宫羽,缓缓道:“宫少主,本王有两个女儿,一个是薰浅,另一个便是怜香,薰浅命硬,绝非宫少主良配,再加上当年王妃突然病逝,薰浅大受打击,郁郁寡欢,不喜与人言,所以当年大长老拿着宫家信物来贤王府时,本王做主交给了怜香!”
贤王爷这话,无疑是将所有的“误会”解开,既保全的云侧妃和叶怜香的面子,又给宫羽台阶下。
宫羽是何许人?怎会不明白贤王爷这番语重心长的话里潜藏的意思?
贤王府不想因为一门儿女亲事告吹而影响和宫家的关系!
要知道,这十年里,贤王府和宫家有很多生意上的来往,若是能联姻,那么双方关系必定更加稳固,反之,也不愿意因此失去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简言之,贤王府和南陵宫家是利益共同体!
正是知道了这一点,宫羽今日才会在贤王府和叶怜香高调摊牌,只因他知道,贤王府一定会妥协!
“是这样吗?”男子脸上闪现一丝疑惑,看向勉强保持冷静的云侧妃和哭得梨花带雨的叶怜香,问道。
“是!”云侧妃捏紧了叶怜香的手腕,代替她回答,然后在叶怜香耳边小声低语,“哭什么?男人最讨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给我长点志气,把宫羽抢回来!”
叶怜香醍醐灌顶,唇边的哽咽声顿停,她擦了擦眼泪,半晌才恢复如常,只是那双如同核桃般红肿的眼睛依旧,她走到宫羽跟前,行了个半礼,彬彬有礼道:“让公子见笑了。”
“过去,是怜香误会了公子,以为……”叶怜香顿了顿,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但众人都知道她想要表达什么意思,说和不说,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她缓缓抬起头,看向宫羽,继续道:“如今大梦初醒,那宫铃,不过是公子寄放在怜香这里,好让怜香代大姐姐保管罢了。”
“如今宫铃失窃,怜香自责不已,夜不能寐,辜负了公子的嘱托,万分抱歉。”
这般识大体的叶怜香,让宫羽不由得高看了几分,怪不得能在齐都贵女圈子里混得如鱼得水,果然平时功课没少做!
“二小姐言重了,本少主方才也是因为听到宫铃丢失的消息一时激动,所以才语气重了些,还请二小姐不要介怀。”
“事情都说开了就好!”贤王爷乐呵呵地笑着,给两人打圆场。
他亲自请宫羽上座,两人又谈了很多事情,涉及生意上的往来,宫羽见识广博,不管你和他谈论什么,他总是能让你不感到烦闷,云侧妃和叶怜香坐在一旁,听贤王爷和宫羽谈话,时不时插上几句,气氛还真熟络得跟一家人似的,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场浮华之梦。
天不知不觉暗了下来,傍晚时分,云侧妃从座位上站起,笑盈盈地对几人道:“王爷、宫少主,你们继续聊,妾身吩咐厨房准备晚膳去!”
叶怜香唇角一勾,没有离开自己的位置,看了一眼那渐渐暗下的天色,心想,今天宫羽必定会在贤王府用晚膳,到时候她可以给他灌酒,然后借机让他留宿贤王府,给自己和他创造更多的相处机会!
整个下午,叶薰浅都在待在浅阁里作工笔画,不去管外面发生什么事,琼华和夏鸢也识相地不去打扰她,以至于整个贤王府的下人们都在讨论宫羽做客的事情,而叶薰浅却被蒙在鼓里,浑然不知。
夕阳西斜之际,叶薰浅才从书桌前起身,伸了个懒腰,安放于桌子上的本子随意摊开,凉风拂过,吹起书页,依稀可见每张书页上都画着一名美男子,容貌、神态各不相同,一支羽毛细笔夹在书页中间,显得分外雅致。
“琼华。”叶薰浅朝门口唤了一声,只见琼华推门走了进来,“郡主。”
“现在什么时辰了?”叶薰浅眉毛一凝,问道。
她在调香或者作画时往往会忘记时间,很多时候,都是到了晚上肚子饿时才反应过来,记不住时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琼华眸光往叶薰浅书桌上匆匆一瞥,无意间看到了画册一页上一身天青色锦袍尽显雅致内敛的元洵,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郡主不喜水墨画,却偏爱细致的细笔画,没想到郡主十年不作画,画工竟然没有丝毫退步,反而更加精进了几分,尤其是在画三殿下时,那一抹浅淡的笑容跃然纸上,传神极了。
琼华不由自主地被画作吸引,直到叶薰浅走到她面前时才回过神来,急忙道:“回郡主,快酉时了。”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叶薰浅在琼华身周绕了两圈,仔细打量着自己这个不平凡的侍女,她顺着琼华的目光看去,视线轻飘飘地落在了画册上,她心头微微一恼,自顾自的走上前去,阖上画册。
如此动作,落在琼华眼中,她低下头偷偷一笑,眼里写满了意味深长,“郡主,若是让世子知道您偷偷画三殿下……”
“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在我眼里,元洵就是那南山修竹,不搏自直,斩而为剑,射而达!”叶薰浅毫不吝啬地赞誉道。
“那翰王殿下呢?”琼华好奇地问,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画册上的美男图可不止三殿下一个,翰王殿下、五殿下甚至那人称百晓生的宁先生都有!
“元翰就是那绝地而起的万仞高山,给人以威临天下之感。”叶薰浅黑葡萄似的眼眸闪耀着明媚的波光,很中肯地评价。
恰在此时,一个纸片式的香囊从叶薰浅兜里掉了出来,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天时间,可上边的香味仍未散去,叶薰浅怔了怔,弯腰拾起,“羽公子”那三个字再次涌上心头。
乞巧节那天,祁玥带着叶薰浅去灵泉寺时琼华和夏鸢都没有跟去,因此并不知晓这羽书香囊的事情,这会儿见到这别致的纸片香囊,不由得感到好奇,“咦,郡主,这是什么?这香气好特别!”
“没什么。”叶薰浅重新收入口袋,并不想和琼华多加解释什么。
那是属于“回忆”的香气,属于她内心深处最柔软角落里关于未知过去的回忆,她深深地隐藏在淡然如尘的外表下,不想被人提起。
“对了郡主,今日王府有贵客临门呢!”琼华见叶薰浅的兴致不是很高,想到了今天下午宫羽来贤王府的事情,立刻耍宝一般和叶薰浅说。
叶薰浅一连好几天都没见到祁玥,心中倍感惆怅,宛如置身于烟雨连绵的江南,整个浅阁都仿佛因为她而笼罩在一片淡淡的忧色中。
这样沉静的叶薰浅,琼华不知道是好还是坏……半晌,只见她轻叹一声,清澈的眸子分外黑亮,“是谁?怎么本郡主没得到半点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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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要见面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