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眼下正值腊月隆冬,初升朝阳便是再如何耀眼夺目,也不带一丝温度……即便带上了暖人温度又如何?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再如何温暖的阳光,只怕也照不暖人心……
尚未到太子府门前,远远地就见太子府正门洞开,两边灯笼照如白昼,照得垂挂在府门、屋檐、立柱下的白绫白得晃眼、白得刺眼……白得……让人抑制不住地心里发酸……
等到了太子府门前,又见太子府门后虽乱烘烘的人来人往,但整座太子府却安静非常,安静得近乎死寂……
浩浩荡荡的卤簿稳稳当当地停在太子府门前,冷晴随着梁儒明下了卤簿,无需梁儒明开口,冷晴就十分自觉地迈步上前,以双手搀扶住了步履蹒跚的梁儒明。
梁儒明下了卤簿后,却没急着往太子府内走,而是神色怔然地站在太子府门外,微微仰头望着太子府那朱底金字的匾额出神……
梁儒明不吭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冷晴自然也只能跟着站在原地静立。
虽不知梁儒明眼下在想什么,冷晴到也不打扰梁儒明,沉默地任由梁儒明兀自怔然出神。
为首的梁儒明和冷晴皆不出声,二人身后的卤簿仪驾则自然更加静谧无声,众人简直连一口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两百余人齐齐站在太子府正门前,却安静得针落可闻。
冷晴就这么静静地陪着梁儒明站在太子府门外,不言不语。
如此约莫过了两三分钟,忽地有眼尖的人瞧见了立在太子府门外的梁儒明。那人在瞧清梁儒明身上穿的“十二纹章”冕服以及梁儒明身后的帝王卤簿后,当即大惊失色,随即就急匆匆地冲出太子府正门,朝着静立在太子府门前的梁儒明伏地叩首,口中山呼万岁。
有一便有二,有了前者的开头,尤其是那一嗓子响亮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便使得有更多的人注意到了站在太子府门外的梁儒明,也就有更多的人朝着站在太子府们外的梁儒明伏地叩首,口中山呼万岁不止……
就在这一众伏跪相迎,山呼万岁的声音中,梁儒明终于恍惚地回过神来,继而面色沉默地抬脚迈步,在冷晴的搀扶下,步履缓慢地踏进了太子府正门。
与前几天冷晴带着慕子儒来太子府那次不同,这一次踏进太子府,入目所及,除了伏跪了一地的静谧无声的人群外,太子府上到处都垂挂着白色的灯笼、白色的长绫。
空中有细细碎碎的风时而拂过,那些纸糊的白灯笼和长长的白绫就随风摇曳……
绫锻随风起舞,这本是十分有意境又带着几分美妙的事情,也能让见者赏心悦目。只可惜……今日随风起舞的皆是白灯、白绫,它们白得那般刺目,除了带给人无限伤情之外,再无其它。
若是那些灯笼、绫锻换成其它颜色,兴许还能显出一副摇曳生姿的姿态……
搀扶着梁儒明缓慢地行走在伏地跪拜的人们留出来的通道上,冷晴沉默无言地环顾四周,发现那些伏跪了一地的人们中有宫女、有宦人、有侍卫,甚至还有穿着朝服的官员。
可是如今,在梁儒明面前,他们无疑都是平等的——无论他们本身的身份高低贵贱,只要梁儒明不开口,他们就只能齐齐伏跪在地,谁也不能擅自起身……就像现在这样……
梁儒明是站在大梁国权力巅峰的帝王,即便这位帝王如今已垂垂老矣、步履蹒跚,但只要梁儒明一天还站在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就无人敢去反驳、质疑梁儒明。
所以,当梁儒明始终没有让那些伏跪相迎的人“平身”的时候,那些人就只能静静地伏跪在地上,不敢抬首,不敢出声,甚至都不敢动弹。
也是直到这一瞬,冷晴忽然忍不住想要感叹“权利”的好处——看啊,只要手握大权,无论平时多么尊贵的人、多么嚣张跋扈的人,他们最终都会在权利面前,伏跪在你的脚边。即便他们之中大多都不是心悦诚服,他们也无能力去反抗……
不怪世人那么渴望权利,实在是“权利”这个东西太过充满诱惑力了……
心中感慨着,冷晴面上沉静如常地搀扶着梁儒明一路前行,直到走进了太子府正殿——梁笙德和成亦影灵柩停放的灵堂。
前几天冷晴和慕子儒来的时候,只需站在太子府正殿的殿门口,就能毫无阻碍地看见停放在殿中的梁笙德和成亦影的灵柩。而今日,梁笙德和成亦影的灵柩前围上了一层素幄,将梁笙德和成亦影的灵柩与外面的世界阻隔开来。
素幄前仍是那一张大约半人高一米来长半米宽的香案,案面上整齐地摆放着香炉、点燃的白烛和水果贡品等物,而香案的左侧放着一大把未燃过的土黄色长香。
许是因为今日梁笙德和成亦影就要出殡了,前来吊唁的人太多,以至那一只小小的香炉里已经插满了燃烧得长短不一的香支,再也无法插下多余的香支了。
素幄的香案两旁各置了一只金盆,金盆后各跪了一名宦人在那儿垂头烧纸。纸钱燃烧后的灰烬最是轻盈,单是火焰燃烧的热度也能让那些灰烬飞得漫天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