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四周有不少行人,所以在说到“宫中御厨”四个字时,梁笙潇将声音压低了许多,低得几乎连冷晴都有些听不清梁笙潇在说什么。
话音一转间,忽闻收敛了面上笑意的梁笙潇似叹非叹地道:“只是不知十年过去,那间酒楼还在不在……”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回以梁笙潇的,是冷晴那微笑的话语。
那方,梁笙潇闻言,与冷晴对视须臾,最终,但见梁笙潇含笑朝冷晴点头:“好。”
于是,梁笙潇和冷晴就此转了方向,朝着与太子府邸相反的方向行去。
耀眼艳阳下,与冷晴并肩行走在行人熙攘的街面上,梁笙潇忽然将他手中那只蓝色的钱袋递到了冷晴面前。
在冷晴用带着询问的眼神侧头看向梁笙潇时,梁笙潇如是微笑着温声与冷晴说道:“这些银子,烦请冷姑娘暂且帮在下收着罢。在下向来不太留心这些身外物,若是不慎掉了或被偷了,这饭可就吃不成了。”
这方,冷晴并未答梁笙潇的话,只在沉默地与梁笙潇对视了数秒后,冷晴便抬手接下了梁笙潇手中那只蓝色的钱袋,放进了她自己的袖袋中。
冷晴和梁笙潇原本就在绉平城东区的南街上,距离绉平城南区的东街并不算远,徒步而行,约莫小半个时辰也就走到了。
午时将尽时,梁笙潇和冷晴终于在南区东街上的一家酒楼前停住了脚步。
矗立在梁笙潇和冷晴眼前的,是一间在二楼的柱形围栏外一侧挂着一面上书“湘潇水云”四字的旗帜,在门楣上方悬着一块同样上书“湘潇水云”四字的黑底朱字匾额的二层酒楼。
匾额似乎是新描过字迹的,“湘潇水云”四字鲜红得醒目。但看那暴露在艳阳下的旗帜陈旧的模样,怕是已经历了十余年的风吹日晒了。
这方,仰头看着那面悬挂在酒楼二楼的柱形围栏外一侧的旗帜,梁笙潇满是感慨地道:“十年过去,人间早已物是人非,这间酒楼竟分毫未改。”
而另一方,相较于梁笙潇的感慨,冷晴却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面悬挂在酒楼二楼的柱形围栏外一侧的旗帜。
之前冷晴尚在朱府时,在朱梓陌因刘如云的故去而病倒的时候,冷晴曾“临危受命”,代替朱梓陌打理过几天朱梓陌在绉平城中的产业。
若冷晴记得不错,这间名为“湘潇水云”的酒楼,就是朱梓陌名下在绉平城中的其中一份产业……
冷晴还记得,当时这间名为“湘潇水云”的酒楼的生意出了点状况,说是有客人在“湘潇水云”的一道菜里面吃出了什么虫子。
因为“湘潇水云”是绉平城中经营十几年的老酒楼了,到“湘潇水云”吃饭的大多是老顾客,而那位据说是在菜里吃出了虫子的客人,恰是“湘潇水云”的老顾客。
既然是老顾客,还是好几年的老顾客,所以在出了那档子事后,“湘潇水云”明面儿上的老板出面赔了那位老顾客一桌饭钱,并补偿了那位老顾客一笔数额不小的医药费后,以为这件事就算是揭过去了。
谁曾想,那位老顾客回家没两天,人就不行了。不到十天,人就死在了家里。
于是那位老顾客的家属来“湘潇水云”闹事,说是“湘潇水云”的菜将人吃死了,要“湘潇水云”赔钱,赔一大笔钱。
“湘潇水云”出这档子事的时候,正逢朱梓陌刚刚清醒。偏偏绉大夫又说朱梓陌人虽醒了,但仍需要静养,否则极容易为朱梓陌日后埋下病根。
碍于绉大夫这番话,林知吾便不敢拿这种闹心事去烦朱梓陌。可这件事又兹事体大,林知吾不好自行处理,便找到了当时顶着“朱少夫人”头衔的冷晴,让冷晴拿主意。
从林知吾那儿,冷晴得知,那位“湘潇水云”的老顾客吃出虫子的菜,其实不过是大梁国内一道在春季十分普遍常见的素炒芥菜。
基本每年到了春季三月份,大梁国的百姓们便会漫山遍野地挖芥菜。有的人挖芥菜是为了带回家自己做菜吃;有的人挖芥菜则是为了卖给酒楼,比如“湘潇水云”。
正因为芥菜属于野菜,生命力顽强,所以极不容易生虫,即便偶有生了虫的,那也不可能吃死人。就像油菜、甘蓝、白菜、青菜花、萝卜、花椰菜等十字花科作物上常生的吊丝虫,以及青虫和豆虫等,这些虫子能吃死人吗?
在二十一世纪,人类连蚱蜢、蚂蚁、毛毛虫、蜈蚣、蟑螂、蟋蟀、蜻蜓等等虫类都可以做成各种美食入腹,所以关于青菜上生的虫子会不会吃死人这个问题……答案显而易见。
而冷晴,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新兴人类,虽然冷晴没有尝试过那些用各种虫子制作的异类美食,但冷晴始终是不相信正常的青菜上生的虫子能吃死人的。
因此,当时在听了林知吾的禀报后,尤其是在听见林知吾说“湘潇水云”的那位老顾客的家属要求“湘潇水云”赔偿一大笔钱的时候,冷晴第一时间就察觉到“湘潇水云”出的这档子事里面有猫腻——
“‘湘潇水云’的菜吃死了人”这件事,就跟医院医死了人是一样的。不管病人的家属最终目的是什么,都要先嚷上两句“杀人偿命”才能谈下面的事情。
而哪有人在外面吃饭吃死了,他的家属只管找酒楼要求赔偿钱财,却连“杀人偿命”这种颇具象征意义的话都不喊上两句,只一个劲儿要钱的?
这种事情,怎么听怎么怪异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