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着那九个血淋淋又歪歪扭扭的楷体字半晌儿,冷晴忽然转头,看向了仍跪在那块被撑起了人形的白布边,虽压抑着哭声,身子却控制不住有些颤抖的青禾。
但闻冷晴如此淡声朝背对着她的青禾道:“青禾,一会儿你命人将这些血字清洗干净,别留下痕迹。如今太子妃身怀有孕,留着这些血字太晦气。”
如此说罢,冷晴忽然一转话音,又一脸严谨的冷声朝青禾叮嘱道:“还有,此事别告诉太子妃,太子妃如今的情况受不得刺激。若是太子妃有个万一,太子殿下会不高兴的,你可懂?”
那方,面对冷晴这接连的交代,跪在地上的青禾没有立时答话。冷晴也不催促青禾,只安静地等着,等着青禾收拾好情绪。
须臾,渐渐收住了呜咽的青禾从地上爬起来,泪眼婆娑地看向站在柴房门口的冷晴,认真地朝冷晴点头应道:“奴婢懂的,请姑娘放心。”
这方,冷晴又转眼看向青禾脚边那块被撑起了人形的白布,犹豫须臾,冷晴似叹非叹地道了一句:“银杏……找个地方葬了吧……”
冷晴不是可怜银杏,而是冷晴觉得,死者为大,不管银杏生前犯了什么错,人既已死,生前的罪孽就都该烟消云散了。
总不能连人都死了,还不给找个地方安葬吧?!
而那方,对于冷晴的吩咐,泪眼婆娑的青禾复又朝冷晴点了点头,仍有些哽咽地道:“多谢姑娘善意,奴婢会好好安葬银杏的。”
“无需言谢,若今日来的人是太子妃,太子妃也会如此做的。”对于青禾那感谢的话语,冷晴并不愿意接受,而是如此直言不讳地答了青禾一句。
话至此,冷晴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便准备离开这个让她觉得压抑的地方。
而在离开这间柴房前,冷晴最后看了一眼那面颜色灰白斑驳的墙面上写着的那九个血淋淋又歪歪扭扭的楷体字,终究,冷晴还是忍不住低叹一声,默然转身离去。
因为上位者的利益倾轧,因为上位者对权势的欲望,一个正值花季的生命就这么黯然长逝……可是银杏的死,只是她个人的解脱,即便她留下了血书又能如何?难道还真的让成亦影这么一个太子妃去和堂堂一国皇后对着干?
即便银杏留下的血书让梁笙德和成亦影看见了,梁笙德和成亦影最多也就是难受一段时间,等他们心中的难受平复了,这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谁也不会真的为了银杏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宫女,去得罪堂堂一国皇后,因为不值得。
所以,对于大局而言,银杏的死,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
可是这一点,银杏这个一心只想救父母兄弟的小姑娘却看不透,反而选择了一个错误的方式结束了她本该绚烂的生命……
冷晴真不知道她是该可怜银杏,还是该叹息银杏。
离开了那间让她觉得压抑的柴房后,冷晴沿着原路往回走,没走多远青禾就追上来了。
青禾追上来的时候,冷晴侧头看了一眼青禾,看见青禾的眼睛还是有些泛红。而青禾追上冷晴后,青禾也不说话,只沉默地走在冷晴前面,默然为冷晴带路。
冷晴之前是看见青禾跪在被白布遮住的银杏的尸体前哭成了什么样的,所以青禾不说话,冷晴也不主动去找青禾攀谈,只沉默地跟着青禾走上了一条陌生的道路。
穿过一片小桥流水假山怪石,又走过一段绵长的游廊,最后穿过几个亭台楼阁,青禾最终带着冷晴进了一个名为“朱雀苑”的院子。
进了朱雀苑的院门,入目所及,全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植株花草,当真是生机勃勃,乍一看过去,冷晴还以为是走进了太子府的花园。
不过一抬眼,冷晴就知道她这是进了成亦影的居所了,因为正对着院门的那边,隔着一个院子修建着一座大气恢弘的殿宇,虽然只有一层,却是盖的歇山顶。
能住在歇山顶下的人,不是皇亲就是王侯。所以这座院子主人的身份,冷晴根本连猜都不用猜就能想到。
朱雀苑很大,院中种植的大都是些矮小的植株花草,只有院墙下种着几株比较高大挺拔的树木。冷晴望过去,看见那几株高大挺拔的树木是梧桐树和枫树。因为眼下才九月份,枫树的叶子还是绿的,只有少数泛了黄,至于红枫叶根本连影子都看不见。
冷晴跟着青禾穿过种满了各式植株花草的院子,到了那座恢宏大气的殿宇前,候在殿门外的两名小宫女当即轻手轻脚地推开殿门,将青禾和冷晴迎进了殿中。
跟着那两名小宫女一直进到殿内深处,冷晴恰遇上一名小宫女送一位头发胡子花白,肩头背着一个老旧小木箱的老者往外走。
与那位老者错身而过,冷晴跟着那两名小宫女转了个弯,一抬眼,就看见了斜倚在殿中贵妃榻上的成亦影。边上还候着几名小宫女。
见到成亦影以后,冷晴先是温声询问了成亦影腹中胎儿可否安好,得到成亦影肯定的回答后,冷晴这才将她去柴房见到的情况与成亦影讲了一遍。不过冷晴将银杏留下血书的事情隐瞒了,只告诉成亦影,银杏大抵是觉得对不起成亦影,这才一时想不开自缢了。
听了冷晴的话后,斜倚在贵妃榻上的成亦影很是沉默了一阵儿才黯然道:“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葬了吧,那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冷晴闻言,朝成亦影点头道:“我已经让青禾吩咐人去办了。”
成亦影没有说什么,只面色黯然地点了点头。
面对成亦影的黯然,冷晴想了想,最终还是问道:“太子殿下那边……怎么交代?”
“如实告知。”回答冷晴的,是成亦影这带着微微叹息的言简意赅的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