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提笔悬于纸上,冷晴却良久不曾落笔。
过了许久,在笔尖上的墨汁快要滴坠到笔下筏纸上时,冷晴才缓缓落笔,洋洋洒洒地写下了十个字:重回大梁,一切安好,勿念。落款一个草书的“馨”字。总共十一字。
这方,看着冷晴洋洋洒洒地写完这十一个字,坐在雕花木床边的成亦影有些不解地低声笑问道:“冷姑娘不多写一些吗?如此简言,怎能表达冷姑娘如今的情况?”
放下手中狼毫,冷晴拾起那张雪花筏纸,如是朝成亦影浅笑道:“没关系,煦太子……妃天资聪颖,能明白的。”她相信,以炎子明和她之间的默契,就算只有这简简单单的十一个字,炎子明也是看的懂她想表达的意思的。
既然冷晴都如此说了,成亦影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柔声问冷晴:“如此,梓檀即刻便让使臣将信送去赤冰国,只是……这信该如何送到煦太子手中?”
这方,冷晴并未立时回答成亦影的疑问,而是仔细地将那张雪花筏纸上的墨迹吹干了,再将筏纸仔细地折好,装进了搁在托盘上的一只牛皮信封中。
装好了筏纸,冷晴又提笔,在信封的封面上缓笔勾勒。
一边写字,冷晴一边淡淡地回答着成亦影刚刚的问话:“宫廷向来森严,便是一国使臣也不好随便进入他国宫廷面见一国储君,所以不必送到煦太子手中,送到王泉手中便好。”
说完这番话,冷晴要在信封封面上写的字也写完了。
再次放下手中狼毫,冷晴将那只没有封口的牛皮信封递给坐在雕花木床边的成亦影,如此朝成亦影浅笑道:“我曾听王泉说,他早些年看中了一名女子,原是打算出宫娶妻生子的,所以在赤冰国皇宫外购置了一间民舍,只是后来这婚事黄了……不过那间民舍还在那儿,王泉并未转卖他人。”
话至此,冷晴小心翼翼地躺回到雕花木床上方继续浅笑低语:“我已经将地址写在信封上了,还请太子妃交代送信的使臣,到了地方后,直接将这封信交给开门的人,告诉他们是王泉的故人来信便好。那间民舍里住着的人是王泉雇来照看屋子的下人,只要将信送到那些下人手中,他们便会有办法送到王泉手中的。”
那间所谓的王泉为了娶妻生子而购置的民舍,其实就是清心殿底下那条密道在赤冰国皇宫外的出口。当时跟着王泉在那个迷阵中跟抓瞎一样地转了一阵,能打听到的事情,冷晴都从王泉那儿打听出来了,包括清心殿底下那条密道出口的具体位置……
因为那间民舍连接着清心殿底下的密道,所以常年有人守着,都是王泉和牧文手底下信得过的人。冷晴觉得将信送去那间民舍,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冷晴自然是不可能将这个中实情告诉成亦影的,所以冷晴只能随口扯谎了。
对于冷晴的说法,成亦影也不怀疑,十分干脆地答应道:“好,梓檀记住了。”
成亦影才答应罢,躺在雕花木床上的冷晴便忽然出言提醒道:“对了太子妃,这封信无需封口。”反正在这封信送到炎子明手里之前,就肯定会被很多人先拆阅的,就算现在封了口,等这封信到了炎子明手里,也跟没封口没差别了,索性就不要那么麻烦了。
成亦影也不问冷晴为什么不将信封口,只微笑着朝冷晴点头:“好。”
这方,躺在雕花木床上的冷晴忽然面露难色地看着成亦影。唇瓣张张合合了好几次,冷晴才犹犹豫豫地吐出声音来:“太子妃,还有一件事……就是那个……”
“冷姑娘但说无妨。”相较于冷晴的犹豫不决,成亦影到是笑的一派坦然。
冷晴见状,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当即神色晦暗地朝成亦影说道:“太子妃也知我当时是被人救走的,但是救我的人已经……死了……我怀里藏了一只手……是我的救命恩人的,我想找个地方葬了它,不知那只手现在何处?”
坐在雕花木床边的成亦影闻言,却是抿唇微微一笑,道:“原来是此事。七弟与殿下说起过,说是因天气炎热,断手无法保存,当时七弟救了冷姑娘后,七弟就已将那只手葬在了秦山山脚。”
听闻成亦影的回答,良久,冷晴才似叹非叹地道了一句:“如此……也好……”
坐在雕花木床边的成亦影忽然站起身,如此朝冷晴柔声笑道:“冷姑娘初醒,还是再休息会儿罢。若有何不适,及时唤宫人来照顾。梓檀这便命人去送信。”言罢,成亦影端起摆着笔墨纸砚的托盘转身,步履盈盈地朝着厢房门外走去。
“多谢太子妃。”躺在雕花木床上的冷晴一边道着谢,一边目送着成亦影出了厢房。
从始至终,对于贵为一国皇子的梁笙潇为什么会夜半孤身上秦山一事,冷晴很明智地没有追问,直接将这个问题绕了过去。
大梁国朝野尽皆相传的皇七子梁笙潇身染恶疾避入深宫十年不出,没人知道真假。梁笙潇这位堂堂皇子又为何会在中秋佳节那夜孤身出现在秦山,又为何会那么巧地遇上她……
这其间的种种疑团,冷晴哪一条也想不通。但冷晴很理智地不去追问,因为冷晴明白一个道理,那就是——做人难得糊涂,有时候糊涂些,才能活得长久些……
人生在世,谁还没有点秘密?
就像冷晴没有问梁笙潇为什么会大半夜地孤身出现在秦山一样,成亦影亦是从始至终都没有问冷晴为何要去刺杀大章国太子。
而对于成亦影的避而不谈,冷晴是很感谢的。因为若是成亦影真的问了,冷晴还真不知道她该怎么去跟成亦影解释。让冷晴继续说谎?冷晴又有些不愿意。
谎言有时说得多了,也是会精疲力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