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过去十八年有余了,但是,林萧阳一直记得,十八年前,在他离家前夕,他的父亲告诉他,这柄龙啸剑,是他尚在襁褓中时,他的母亲为他定下娃娃亲时,他的母亲向他那个素未谋面的娃娃亲未婚妻的父母讨要的文定。
他的父亲说,龙啸剑不仅剑身泛金,墨色的剑柄还被镂空雕刻成龙首的模样,龙眼处更是镶以金色宝石,每当拔剑出鞘便似有铮铮龙吟,故名龙啸。
他的父亲还说,五大武林世家之一的慕容世家祖师爷慕容蓝造《剑谱》,将世间所有有名字的剑全部记录其中,并将那些剑分为单人使用的单剑和双人合用的情侣剑。而自有记载以来,这龙啸剑和承影剑便一直位居《剑谱》情侣剑排行榜的首位,是柄不可多得的好剑。
虽然后来他的父亲说,与他有着娃娃亲的那一家人不知为何竟突然不知去向了,而承影剑也同那家人一起不知所踪了,但这柄龙啸剑,却承载着他的母亲与他那个娃娃亲未婚妻一家人的记忆。所以,他便是离家学艺,也要将这柄剑,好生带在身边……
回忆到此为止,林萧阳将视线缓缓地从他手中的龙啸剑上收回,再缓缓地抬头……
看向端坐在主位上的杨心蕊,林萧阳忽然抿唇,露出一抹笑容来。只是……
林萧阳唇畔的那抹笑容,却不复以往他面对朱梓陌、面对冷晴、面对林知吾那般笑的单纯,而是透着一股淡淡的……凄凉与自嘲……
轻启双唇,林萧阳神色恭敬,语气平缓地如此说道:“既然母亲不愿意孩儿与大哥刀兵相见,那孩儿大可在上台前便弃了兵器,赤手与大哥比试。”
林萧阳说这话,只是因为林萧阳觉得,他所修习的功法,要远超过九国江湖中的任何家族、门派里的功法,即便只是单论身法,他那位大哥,就已经及不上他了。
若他再用这柄龙啸剑去与他那位大哥比试,的确对他那位大哥不公平。
再则,撇去各自修习的功法差距不说,他那位大哥所用的兵器虽也跻身于《剑谱》,可在单剑中的排名,却在一百名之外,连这龙啸剑的一半,都比不上。
如此两厢叠加下来,林萧阳觉得,他不用龙啸剑,才是对他那位大哥最公平的。
林萧阳想的很单纯,但是那方,端坐在主位上的杨心蕊却被林萧阳这番话气了个绝倒。
只见在林萧阳的话说完后,端坐在主位上的杨心蕊猛地一抬手,再猛地落下,将她手边的桌子拍的“嘭——”地一声闷响。
话说杨心蕊这一巴掌可真没吝啬力气,力道重的连搁在桌面上的那只青花瓷茶盏,都被拍得从桌面上直直地跳了起来!茶盏再落回去时,便发出一声清脆的瓷器撞击声。
伴随着拍桌声随之响起的,是杨心蕊那怒气冲冲的呵斥声:“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冥顽不灵,好赖不分呢?你大哥这些年为了整个林家付出、牺牲了那么多,难道这武林盟主的位子不应当由你大哥来坐吗?你也是林家人,可你自己算算,打从出生起,你为这个家做出过什么贡献?
你这个做弟弟的不说从没有为家里做出过半分贡献,就是单论你一回来,就要与你一母同胞的亲大哥抢武林盟主的位子,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大哥,对得起我这个母亲,对得起我们整个林家吗?
况且,你不带兵器,赤手与你大哥比试,这不是明摆着打你大哥的脸面吗?这是你一个做弟弟的该做的事情吗?说句不好听的,你就不该挑着武林大会举办的时间回来!不然也就不会有这些糟心事了!”
朝端坐在主位上的杨心蕊拱手抱拳地一揖,林萧阳垂着头,语气恭敬地道了一句:“还请母亲息怒。”
“哼!”冷哼一声,端坐在主位上的杨心蕊冷眼看着站在她下方,朝她恭恭敬敬地弯腰垂首的林萧阳,杨心蕊很有些意难平地继续斥责道:“你既要我息怒,就在后日主动弃了比试吧!你若不肯弃权,非要与你大哥在擂台上争个高下,那你往后,也休要再称呼我‘母亲’了!”
杨心蕊这番话的话音落下后,站在屋中的林萧阳久久都不曾接话,只是保持着拱手抱拳、垂首看地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站着。
端坐在主位上的杨心蕊冷眼看着林萧阳,只觉得林萧阳如此沉默,定然是被她刚刚那番话震慑住了,这会的沉默八成是在考虑后日放弃比试的事情呢!
于是,端坐在主位上的杨心蕊再接再厉,继续冷言冷语地道:“行了,话已至此,你且自己想清楚。天色已晚,我累了,你退下吧!”
在杨心蕊说出最后这句赶人的话后,林萧阳那原本只是随意地抱成拳的双手,猛地用力紧握在一起,在最上面的右手手背上的青筋都明显地凸起了,足可想象林萧阳心中此时是在翻滚着多么汹涌的惊涛骇浪。
但最终,林萧阳还是默默地松开了紧握在一起的双手……
朝端坐在主位上的杨心蕊深深一揖,林萧阳说话的语气始终如一的恭敬:“是,母亲。孩儿,告退。”
言罢,林萧阳站直身子,再不看端坐在主位上的杨心蕊一眼,直接提剑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出了这间灯火通明的屋子。
看着林萧阳背脊挺直地离去的背影,仍旧端坐在主位上的杨心蕊面色平静地端起她手边桌子上搁着的那只青花瓷茶盏,揭开盏盖,饮茶……
这厢,因夜已深沉,林家本庄各处早已寂静下来,外面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因此,离开杨心蕊的屋子后,林萧阳便只能独自一人,一路踏着清冷的月光往回走。
待林萧阳终于回到他自己的院子里时,已快要子时了,可是林萧阳却半点睡意也没有,索性,林萧阳也不回屋了,就在院中的石桌边坐下,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地赏起了冷月。
静静地看着夜幕上悬挂着的那一轮孤月,林萧阳脑子里却在不断回响着今夜在他那位母亲房中时,他那位母亲与他说过的那些话——
“是吧!你看,就连你也觉得你大哥很厉害吧!”
“你呢,是家中幼子,你大哥却是家中长子,要年长你几岁,比你多吃了几年的饭,多走了几年的路,晓得的事与道理,也比你多得多。”
“你呢,不仅年纪轻,又自幼离家,去了那不知在何方的深山老林里学艺,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
“你初出茅庐,涉世未深,不懂得这人世江湖的险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