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好了,只要锦好小姐肯住进来,这三夫人自然就会住进来,他这辈子跟着老爷,也算是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朱家,能做主的人是锦好小姐。
朱清想着差点笑出声来,锦好小姐到底是嫩了点,虽然聪慧机智,可这手段比起自家的三爷,那是差了点,三爷什么人,和老爷的父子之情,比起寻常人家,不知道有多亲厚,哪里会真的久住那小小的朱宅,让老爷一人孤单。
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想必,他家三爷早就料到锦好小姐会与莫家走到这一步,这才轻轻松松收拾了包袱,搬进了朱宅。
而自家老爷也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见他当时急的团团转,反而出言安慰他道:“急什么,老三又不是不回来了?”
当时,他万分不解,时至今日,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骨肉血脉算个屁,朱家的男人从来就不在乎这个,否则哪有二房,以为他不知道二房那群没见识的女人,背后偷偷叫自家的青少爷为拖油瓶的,其实谁才是真正的拖油瓶还不知道呢?至少青少爷是从三夫人肚子里出来的,可是二老爷却是当年太夫人路边捡回来的,居然还敢笑话青少爷。
朱清带着纷纷不满,随着朱老相爷到了大门口,此时,大门忽然开了一道小缝隙,从门外钻进一道人影来,喜笑颜开,嘴里一个劲的喊着:“来了,三爷一家来了……”。
一边说,一边往里面冲,差点撞到心情激动的朱老相爷,好在朱清还有几分身手,上前挡下了他,问道:“到哪里了?”
“小的刚刚看见马车已经进街了,大概半柱香时间就该到了。”
半柱香?
朱清忙将这报信的家丁推到一旁,指挥着门房里的守门人,将两扇沉重而华贵的朱红色的大门缓缓的拉开,大敞四开,等候新主子入门。
朱老相爷满意的点了点头,走到门外,伸长脖子那么一看,就见远处两辆马车不急不慢的行来,这眼角就漫开了笑意。
马车在门前缓缓地停下,车夫挽了缰绳,撩起帘子,在朱老相爷和朱清的目不转睛之中,朱三爷面带着浅笑,叫了一声父亲后,伸出手扶住姚丽娟下了马车,姚丽娟亦是恭敬的行礼,这间或,锦好等小辈也跳下了马车,恭恭敬敬的给朱老相爷行礼。
一行人进了相爷府,虽然不是第一次来,可是锦好依旧感叹了一声,朱府整治的实在是精致,不是那种逼人的华贵奢侈之气,而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精致,一路走来,道旁遍植泡桐树,烂漫的桐花恣意怒放,像一片紫云笼在楼阁殿宇之间,端是引人,而,花木与亭台楼阁相映成趣,自有一种风流幽雅之态,廊檐下挂着紫色铜铃,忽有微风吹过,铜铃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煞是好听。
五步一楼,十步一阁,檐角走兽,紫铃红瓦,不可谓不美。
锦好看着这美景处处,闻着这甜甜花香,听着悦耳的铜铃声,不自觉的扬起了嘴角:看来祖父对她入族谱,冠朱姓是真心欢迎的。
一行人到了前厅,显然众人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容氏等人早已守在门前,见到锦好等人到来,都迎了上来,面上全是笑意拳拳,不过之中多少真意,多少假意,就不得而知了。
“哎呦,这就是锦好吧,长得跟花一般,也难怪大伯将这孩子疼到骨子里的。”
容氏脚步沉稳,脸上的笑容真挚,不过却在见到锦好的那一瞬间微缩了瞳孔,无人窥得。
“二婶子谬赞了。”不知道为什么,容氏虽然笑得真挚,不过锦好却总觉得她那笑容像是戴上了一层面具般。
“倒不是你二婶子谬赞,你这孩子的确是难得一见。”站在容氏左侧的男子,脸型方正,身上有几分武人的气质,说话也是爽直,看着锦好,赞道:“你二伯我,身在军营,都知道德馨女子学院出了位一品博学,实在是羞煞天下男儿。”
锦好面上一烫,低头,极为害羞的模样,心中暗自猜测,这应该就是朱府二房的长子朱大爷。
朱三爷似是对这位长兄极为亲近,听他这般说道,打趣道:“是啊,真是羞煞天下男儿,就是我这二品的父亲在她面前也抬不起头来,好在咱们家已经有了惯例,我倒也不觉得太过难看。”
朱老相爷闻言,顿时眉心一跳,瞪向朱三爷,原本想要吼朱三爷几声,但是兴致实在是太好,做不出那恶父的模样,故而只是瞪了他两眼,就扭头回去了。
不过,心中到底不平,老三这臭小子,居然类比皇后娘娘,也不想想,那可是天下的凤主。
“三哥这话说得,我这叔叔听了,心里都没底了。”
朱五爷倒是比朱二爷五官清秀俊雅,浑身透出文人的气质。
“老爷说得是,被三哥这么一说,我这腿都打颤了。”乐氏顿时附和着自家老公说起来,锦好将目光对向乐氏,目光一闪,月白里子银红绉纱袄,下头白碾光绢儿的挑线裙,裙边儿镶了一圈儿银红素缎,裙摆下一双小巧金莲套着大红白缎绣花鞋,显得风情万种——这应该是朱府二房五房的乐氏。
一家子说说笑笑,朱老相爷为锦好等人将二房的人介绍了一边,锦好规规矩矩的行礼,端庄有礼的模样,落在谁眼里都让人满意的不得了。
只是朱老相爷介绍到四夫人郭氏的时候,锦好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和朱丹凤长得还真有几分相似,只是眉宇之间少了朱丹凤的爽利,反而多了几分怯弱。
想到朱丹凤又是一阵恍惚,谁曾想自个儿会和朱丹凤有这等缘分,只要今日上了朱家的族谱,祭祖过后,自个儿就要叫朱丹凤一声姐姐了。她两世为人,这实在是件让她觉得挺尴尬的事情。
恍惚中就听得朱老相爷亲自对她讲起祭祖的事宜,忙收敛心神,细细听着,生怕漏错了一个,到时候人前成了笑料。
直到朱老相爷讲完,就听得院子中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就听到女子爽朗的声音:“锦好妹妹,哈哈……日后你可以叫我五姐姐了。”
她原本早就想过来的,不过朱老相爷吩咐了,今儿个朱家的小辈需要到祭祖时才能露面,她不得不耐着性子等着,可是她本性急,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动静,也顾不得什么,忙自个儿过来——她这些年,与锦好初见的那点小摩擦,早就跑到天边去了,对锦好只有敬佩,只有崇拜,能与锦好结为姐妹,这心里实在是欢喜的很。
“凤儿,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祭祖的时候再来的吗?”
郭氏小心的瞥了朱老相爷一眼,见他没有怒意,这才对着朱丹凤问话。
锦好瞧着这情形,心中有数,不等朱丹凤开口,接了话头,笑了笑:“四婶子,您也莫怪丹凤,我们在学里是同窗,难免性急。”
总不能这族谱还没上,人就给得罪了,和气点总是没错的,在学里两个人交情就比一般的同窗来的好,如今就要变成了一家人,自然也没那么生疏,因着朱丹凤的热情,锦好对朱家倒是多了些好感。
“嗯,等不及见妹妹了。”朱丹凤笑得就跟天上掉了钱袋一样,然后有些骄傲道:“咱们朱家又添了个一品大员,我有个一品博学妹妹,说出去实在是面上有光,自然性急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都笑了起来,气氛顿时又和睦了几分。
姚丽娟对爽直的朱丹凤一直都有几分喜欢,见她如此,不由得又是夸赞了几分,要想和女人拉近距离,那就狠狠地夸人家的儿女,这番话下来,郭氏对姚丽娟生出了无限好感,只恨自个儿之前怎么就不知道姚丽娟是这么好性子的人,居然生出了一份相见恨晚的情绪来。
……
平安瞧着盯着书发呆了许久的公子,那么一页纸,已经看了半个多时辰了。
他对自家主子的心思,多少有些了解,现在见自家主子如此,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公子,今日朱府开堂祭祖,五小姐看来是真的打定主意,入朱姓了,听说老爷也收到了邀请,今日与宴,若是公子想去观摩,小的这就去找老爷……”
“不用。”叶若铭将手中的书放下,拿出一张纸铺开,左手执笔,匀了墨汁,飒飒几行楷书留与纸上:“你到库里,将这几样东西找出来,我亲自送去。”
平安看了那纸上的几行字,倒抽了一口冷气,别看这几行字,哪一个不是价值连城,就是给宁家下聘,也没见自家少爷拿出来,这倒好,一股脑的全抖出来了。
不过,也不敢露出太多异样,忙点头应下,反正这些年,自家公子在五小姐身上用的心思,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用在第二人身上,就说这次赐婚,公子亦是推脱诸多,还是太后生疾,忧心忡忡,皇上才不顾公子的反对,强自赐下,要他说,这倒是好事,不管自家的公子是什么心思,五小姐即将成婚,这是雷打不动的事实,再想又什么用,这辈子公子和五小姐是缺了缘分啊,赐婚了也好,断了公子的念想。
想到自家公子的苦,平安这心里就跟吃黄莲一般,他家公子性子冷,心思沉,整个人就跟一座活冰山一般,可是就是这么座冰山,在得知五小姐婚期的那一日,千杯不醉的公子,那日只是一壶就醉的不省人事,嘴里却念着:“自古多情空余恨,无情反被多情恼……”
叶若铭起身,站在了窗前,看着窗外景色如画,却半点不入他之眼,进不了他的心。
终是无缘吗?
不甘啊!
即便不甘,又能如何,他曾无数次躲在暗处,看她对另一个男子的笑颜如花,看着她眼里的深情,她的心里装着的那个人不是他,这才是他会接受赐婚的原因,虽然天威难测,却不足让他死心,可是佳人无心,才是他心灰意冷的原因。
强取豪夺,他不是不会,只是不舍。
但到底是不甘啊!
他合上眼,再次睁开之时,已经多了冷光:或许并不是毫无可为!
总得试过之后,他才能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