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是窝着一肚子火儿从家里出来的,头脑一热连披风都没穿,到了外面被腊月的小风儿一吹,那叫一个酣畅淋漓、四处透风啊。
他本是听说老二出事了,忙赶去老太太上房问问怎么回事,顺便商议一下怎么把老二弄出来。却没想到,刚到那上房的门口,他娘,他亲娘就给了他那么大个“惊喜”。
呵,赖大是大管家,都是跟着老子办事,老二指挥不动他?这么亏心的话,她是怎么觍着老脸说出来的啊?这么睁着眼说瞎话,不怕遭雷劈啊?!
他一直以为,老太太也就是有点偏心罢了,虽然偏的有点多。可这也没什么,他又不是吃奶的孩子了,过舒坦自己的小日子比什么都强。可如今看来,老太太不止是偏心啊,她是心里压根就没他。
听听她在里面说的那些话,话里话外是什么意思?就差明着说,这事儿不是老二干的,是承爵的老大,你把他抓走吧。合着,老子这长子嫡孙的,继承了祖宗传下的爵位,就是欠了你们的。住不得正堂不说,还得给你们当挡箭牌是吧?!美得老二的!
赦大老爷在寒风里吸溜下鼻子,忍住打喷嚏的冲动,恨恨地朝地上呸了两声,心里懊悔地不行。这风吹得他也冷静下来了,忍不住就想大耳刮子抽自己。
奶奶·的,老子的珐琅彩暖手炉啊!怎么就给摔了呢,怎么当时就脑子一热,随手就给砸地上了呢?!为了个老二,为了那么个娘,太白瞎老子的宝贝儿了。也不知道现在回去,还能不能把碎片都找回来,说不定还能拼回来呢。
“你在这里做什么?”贾琮从宫里马车上下来,被包得跟个粽子一样。老头儿嫌他穿的单薄,又是皮袄又是斗篷的,恨不得把他包成个球儿。
其实贾赦就是心里不痛快,连去找自己那群狐朋狗友都提不起兴致。索性也没走远,就跟荣国府外面找了个背风的墙根儿蹲着,他需要寒风帮他冷静一下。偏这地方里贾琮开出来的角门挺近,他一下车便看见琮哥儿这傻爹了。
“我,出来透透气……”一阵小风刮过,傻爹顿时说不下去,几个打喷嚏一连串地打出来,好半天才缓过来,飞快地把自己缩到角落里,“没、没什么事儿,你走你的,走吧。”
上次见面,仙君大人留给大老爷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让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后缩,生怕这孩子对着自己伸手指头啊,巴掌什么的。他这肉身凡胎的,可经不起那小手儿磋磨。
贾琮耸耸肩,他其实没打算管傻爹,就是想告诉他他挡路了而已。贾琮摇摇晃晃地往家走,身后跟着好几位公公,每位手里都提着个硕大的食盒或者点心盒子。说要连吃带拿,他就贯彻得十分彻底,乾清宫一天的点心份例都在这里了。
眼睁睁地看着毛茸茸的老儿子眼都不斜越过自己,赦大老爷心里颇不是滋味。他也是爹啊!人家都是儿子怕爹,贾宝玉见着老二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可自己这儿就变成爹怕儿子了,他见着儿子就像耗子见了猫。
实在是太没有爹的尊严和地位了!
赦大老爷有心雄起,逮着老儿子打一顿屁股,看他还敢不敢这么对自己这个爹。可也就是在心里想想,他是没那个胆子。只要一想到那根被拍断的柱子,他老人家晚上就会做噩梦。
他正心里憋屈,却见贾琮又拐了回来,板着张小脸儿踱着小方步走过来,“给你的。”小手上托着一个精美的手炉,这是老头儿硬塞给他的,不要都不行。
“啊!”那只小巴掌猛然间出现在眼前,贾赦吓得一蹦,直觉就想躲。但很快,他就被那只珐琅彩五蝶捧寿福禄寿喜南瓜形手炉吸引了,登时就忘了老儿子那只小巴掌的威力,一把就将那手炉抱在怀里不撒手了。
他刚才还在懊恼自己的那只手炉,可这只跟那只比起来,简直就是天上地下。以他的眼力看,这绝对是官窑进上的精品中的精品,在宫外根本就看不到。有了这个,他立刻就把那个忘到了脑后。
傻爹确实挺傻的,也难为琮哥儿竟然摊上这么个傻乎乎的爹。贾琮摇摇头,背着手在几位公公地恭送下回了自己院子。
“贾将军,宫中的贵人要见您,请吧。”
正当贾赦迫不及待地准备回去好好赏玩新得的宝贝时,一名四品打扮的太监,笑眯眯地挡住了他的去路。这位公公礼数周到地微弯着腰,一手自然垂下一手做出请的姿势,身体却强势地挡在贾赦面前。
“见我?”贾赦猛地愣住,一头雾水地反问道。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耍他呢吧?!要知道,自从他祖母去世之后,他就再没有被宫里的贵人召见过。每年都跟赶趟儿一样,过年时饿着肚子进一回宫,然后再饿着肚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