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惠敏不知道呆呆坐在战壕里过了多久,就连脸上的泪痕和鲜血,都在冷风的吹拂下,变成了一层干涸的东西。这些东西让杨惠敏觉得自己的脸上,就像是戴了一个胶皮外套,绷得让她混身难受。她忍不住伸手一次次狠狠擦着自己的脸,直到她脸上的皮肤被生生擦破,鲜血从里面慢慢渗出来,她才觉得好受了一点点。
在这个时候,杨惠敏真的没有注意到,在寂静的黑暗中,隐隐传来的锋锐物体刺入水囊般的声响,和被迅速压制住的哀鸣。
当杨惠敏终于鼓足勇气,继续向四行仓库前进,爬过了其它战壕的时候,她又看到了一个个倒卧在地上的曰本士兵,幸运的是这一次她再没有遇到一个活着的,还能对她发起进攻的障碍。
杨惠敏实在是太紧张了,她真的没有意到,这些曰本士兵无论在进攻四行仓库时,受到了什么样的重创才没有及时撤出战场,现在他们的身上,都无一例外的多了一记贯胸而过的刀伤,或者是喉管被野兽锋利的牙齿生生咬断。
但是杨惠敏的注意,仍然被一个看起来年龄只有十八九岁的曰本士兵给吸引了。他就仰天躺在战壕里,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至死也没有闭上。他似乎刚刚死掉没有多久,在这么近的距离,杨惠敏能够清楚的看到,在他失去焦距的双瞳中,还残留着对生存的希望,两道委屈的泪痕,正顺着他正在渐渐变凉的脸庞,缓缓的不断向下淌落。
他在临死之前,似乎想用力抓住什么似的,两只胳膊仍然僵硬的伸在半空中。而他僵硬的伸在半空中的右手掌上,不知道被什么锋利的武器给划破,现在还在向下缓缓渗着鲜血。如果是一个实战经验丰富的老兵,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个曰本士兵曾经和敌人进行了短暂的角力。对方绝对拥有压制姓力量,他就是先用一只手紧紧捂住这个曰本士兵的嘴巴,然后在他绝望而徒劳的反抗中,慢慢将一把狭长的武器一点点推进了这个曰本士兵的胸膛。
杨惠敏终于顺利的爬到了四行仓库东侧,在一个偏僻的位置上,一根用炭粉涂成黑色的绳子,就紧贴着墙壁垂挂在那里。除非是走到这里仔细寻找,否则的话谁也不知道,防守在四行仓库里的中[***]人,已经在这里用绳索架起了一条简易的通道。
杨惠敏把这根绳子绑到了自己的腰上,当她按照张柏亭告诉她的暗号,拉动这根绳索的后,早已经等在二楼的几名士兵迅速拉动绳索,把杨惠敏拉进了四行仓库的二楼。
看着从堆着沙包的窗户外边,小心翼翼钻进来的杨惠敏,借着仓库里晕黄的灯光,几个中国士兵都愣住了。他们真的没有想到,这样一个穿越英[***]营,游过苏州河,冒死进入四行仓库的人,竟然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
这里就是四行仓库,她终于活着进入了四行仓库!无论这里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至少,现在这里属于中国,还有中[***]队在这里防守,在这里浴血奋战!
抱着这样的想法,杨惠敏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打量着四行仓库,看着她视线之内,每一个能看到的人。
杨惠敏真的没有想到,激战了两天时间,四行仓库里面仍然这么……整洁!没有战场上的混乱,没有面对死亡的惊慌,这里一切都被收拾的有条不紊。
在打退曰本军人的夜袭后,几名士兵正在把他们刚刚打出来的子弹壳收集到一起,并把它们装进了早已经准备好的麻袋里面。已经装满了半袋子的子弹壳彼此碰撞,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轻脆声响。
这些不断和曰军浴血奋战,打退了他们一次又一次进攻的军人,他们明明脸上已经露出了疲惫的神色,但是他们竟然还要分出多余的时间和精力,来打扫这个注定要洒满鲜血的战场。
杨惠敏真的不懂,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她听到一连串快速向她走过来的脚步声,下意识的转头时,杨惠敏的目光直接被一个男人吸引了。
抛开军装上代表身份与地位的官阶,抛开众星拱月般的烘托,在这个一片忙碌,空气中充斥着硝烟和血腥气味,更隐隐传来几声压抑呻吟的世界里,最醒目,最让人无法忽视,不由自主被吸引的,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