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足安逸,会使人失去血性勇气而擅权谋,内斗往往因此而生;危机四伏,会使人变得坚韧而果敢,更会使团队凝聚成铁板而一块。”
师少鹰凝视着阿卜杜希尔,轻声道:“大帅你占据埃勒城,进可攻退可守,你再也不用象几年前那样,为了一点点利益就和周围的军阀大打出手,你只需要坐镇中央就可以日进斗金。最难得的是,大帅你深知自己的能力极限所在,所以你绝不插手政治,无论是青年党武装叛军、政府军还是北方军阀他们之间打得如何惨烈,看到多么好的天赐良机,你都固守埃勒城绝不伸手过界,就凭这点自知知明,埃勒城就能在各个势力的夹逢中混得游刃有余。可是当一切都稳定下来,远离了夕日战火与危机,你很快就发现了一个危机,一个可怕的危机。”
阿卜杜希尔对师少鹰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突然伸手一指面前的一张椅子,“坐。”
彼德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愕,有资格坐在这张椅子上和大帅正面相对的人,绝对屈指可数,这代表师少鹰口无遮拦在看似触怒大帅的同时,非但没有受到惩罚,反而获得了大帅另眼相看。
师少鹰毫不客气一屁股坐到阿卜杜希尔面前的椅子上,“谦虚”这种被中国文人们传讼了上千年的美德,在强者为尊的索马里一钱不值!在阿卜杜希尔这种杀气过重的枭雄面前,想要获得他的尊重与认可,唯一的方法就是针锋相对寸步不让。
“提醒你这个危机已经绝不容忽视的关键点,就来自雅克。”
师少鹰在这个时候敢再提起雅克,可谓是胆大包天到了极限,“我们中国有句话叫做‘富不过三代’,第一代人空手打天下,自然是能力非凡,他们的儿子纵然天资平庸,但是随着父辈一起创业耳濡目染之下,就算是创业不足至少守成有余,但是到了第三代,那些孩子长于后宅妇人之手,被保护过度一个个犹如温室中的小草,无论是胆识魄力都缺乏了勇往直前的锋利,却偏偏心比天高,最终必然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结局。”
“再看看你的儿子雅克,大帅你坐镇埃勒城建立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大本营这才几年时间,雅克就变成了一个无法无天,连面对什么对手都不知道就敢任性妄为的蠢才!这除了环境安逸容易让人滋生骄傲这个因素,更是因为你们贫穷惯了,突然发家后因为先天自卑而产生的一种心理反弹。”
师少鹰的话并不是无的放矢,不同的人生经历会让人在面对富贵时,露出不同的姿态。就拿清朝末期席卷整个华夏大地,差一点推翻了满清政权的太平天国起义来说,满清政权还依然存在,太平天国内部就已经开始争权夺利,内部清洗更是多如牛毛,最后演变成严重内部分裂,终于让满清政府抓住了反击的良机,将一场轰轰烈烈的起义之火彻底扑灭。
这其中最大的原因,就是因为起义军将领们大都是农民出身目光短浅,在困难时刻虽然可以抱成一团共御强敌,但是当他们打下了半个中国,面对面前的泼天财富,他们迷失了本性,失去了原来那股锐气,更在内斗中折损了太多的力量。
阿卜杜希尔一手组建的“索马里海军陆战队”,在某些层次上和清末的太平天国起义军有着太多殊途同归的相似之处。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对我施加高压,用看似绝不可能的任务,逼着我必须拿出所有力量去创造奇迹。我就是一条被你丢进池塘里,因为肤色不同,种族不同,一进入就引起大部分人本能敌意,让所有人感受到危机因此团结起来,行动起来,重新恢复活力与生机的鲶鱼!既然如此,我当然要锋芒毕露,当然要张牙舞爪杀气腾腾才行!”
师少鹰的话说完了,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落到了阿卜杜希尔的手腕上。
阿卜杜希尔手腕上戴的是一块充其量最多也就值几十块钱的老式机械手表。这种手表每隔十二小时就要上一次发条,否则的话就会停止走动,看着阿卜杜希尔手腕上那块又老又旧,表盘上还有一条裂纹的手表,再看看金属表链上磨得掉了一半的颜色,师少鹰眼睛里缓缓露出了一丝由衷的敬意。
身为上位者,一旦被财富权势迷离了双眼,又有几个人能象阿卜杜希尔这样当断则断?马克思曾经说过,暴发户至少需要三代时间才能洗掉身上的铜臭味道,这句话固然有些偏激,却代表了一种对人性深思后的哲理。阿卜杜希尔只用了一发子弹,就将原来那块价值几万美元手表连同暴发户的铜臭味同时打碎了。
“你很危险,比我预计得更危险。危险得甚至让我开始有些担心,如果我放任你一直发展下去,三年后究竟会在埃勒城变成什么样子。所以,我刚刚做了一个决定……”
师少鹰在聆听着,他的脸上依然带着淡然微笑,他坐在椅子上,全身每一块肌肉都保持着最舒适的放松状态,但是只有师少鹰知道,在这个要命的时候,他的耳边竟然回响起了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