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约知道,七年前,轻欢正是因为这样一张图才和那个叫兰泽的孩子打起来。她那时教轻欢练剑,因为一时的念头逼轻欢用那有隐疾的右手,轻欢不肯,她就有些气。但不是气轻欢不肯用右手,只是觉得轻欢该是换个环境。但轻欢或许觉得她是因为她的右手才叫自己生气,于是固执地用右手画成了这幅图。
因为两年描绘丹青,轻欢的右手虽还不能拿剑,却比之前好得多了。
不知道,轻欢那么多次握笔,又是在怎样蚀骨疼痛的摧残下才坚持过来。
才正想着轻欢,轻欢就走进了主厅。她已褪下了那袭红色裘袍,内里穿了一件轻灵的月白长衣,袖口挽到肘后,两个手沾满了白乎乎的面粉。
南泱叫住她:“做什么去?”
轻欢灿烂一笑,改了路线朝南泱走来:“刚刚和云棠师姐包饺子,忘了点东西,想去里头拿。”
南泱嗯一声,看见轻欢径直向她走来,道:“你手上有面粉,脏,别挨我太近。”
轻欢一愣,看了看自己的手:“脏?不脏啊,挺白的。师父,你爱干净太过头了吧。”
南泱轻咳一声,端起茶杯喝茶。
轻欢见南泱眼睛盯着茶杯,狡黠一笑,钻了这个空当,伸出手去迅速在南泱脸上一抹。
南泱那白净脱俗的脸蛋一下就被戳上一道白乎乎的面粉印子,她微微挑起眉头,似乎不敢相信轻欢胆子居然肥到这种地步,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轻欢。
轻欢嘿嘿一笑,笑容美得灼人,一边笑一边迈着小碎步飞快逃开。
南泱愣了有一会儿,才抽出手帕将自己的脸擦干净。随即她便撂下书起身,向厨房方向走去。兔崽子,不和你算算账你还能骑到你师父头上来。
厨房里,云棠忙着揉手里的一团面,脸上也沾了好些白面粉。轻欢在她身边,搅拌着手里的一碗肉馅。
“你在鸿飞阁,这段时间学得怎样了?”云棠一边揉一边问。
“很好,时有进步,剑术已提到第六层。”
“你这个年纪,练到第六层已经很好了。一共才九层,我和师兄也才到八层。你既然这样,我也放心三月份的试剑大会了。到时候,一定要漂亮地赢过所有人,给荣枯阁长长脸。”
轻欢笑:“是,一定。”
云棠沉默一会儿,又问道:“那……疏雨最近怎么样了?”
“她啊,日子挺滋润,鸿飞阁的师兄们都挺喜欢她,给她写了不少酸溜溜的情诗。疏雨性子开朗,和师兄们都玩得开。”
“玩得开……”云棠若有所思,脸色却不太好,“你和他们玩不开?”
“我整日忙着修课练剑,没有时间同他们玩的。”轻欢一边搅肉馅,一边偷偷看云棠的脸色。
“嗯,这样很好。”云棠的声音不知怎的有点低沉。
“疏雨前几日同我说了,她除夕也想要来荣枯阁。”
“嗯。”云棠哼一声,并不再多说。
轻欢意欲不明地笑了笑,搁下手里的碗:“我去切葱,师姐你可揉轻点,再使劲点,那面板都要被你揉穿了。”
云棠脸一红,抓起一把面粉冲轻欢扬过来:“你敢取笑我!”
轻欢轻巧一躲,险险避开那把面粉。那一簇面粉直直向后飞去,轻欢一闪开,露出后面才刚刚进来的南泱。
云棠心道糟糕,所幸眼睛一闭当看不见。
南泱这回反应快极了,在那面粉将将要挨到她面上时,挥袖一扬,那一簇面粉竟全数被挥到一边正在偷笑的轻欢身上。
“师父!”轻欢惊道。
南泱淡淡瞥她一眼,眼角坠了一抹笑:“怎么?”
云棠见状,直舒一口气,幸好没撒到师父身上,连忙开口:“师父,师父你怎么来了?”
“闲着无聊,来这里看看。”南泱扫厨房摆具一眼。
轻欢忙着抖身上那一层白乎乎的面粉,活像个刚从雪地里打完滚的雪人,没好气道:“师姐,都怪你!我今日才换的衣服!”
云棠无语,天可见,这事能全怪她?虽说是她撒的,但是是师父亲手给挥上去的啊!
南泱看着一直在抖衣服的轻欢,眼中有些嫌弃,暗自走开一点,怕那面粉沾到自己身上。
轻欢眼尖地看见南泱的小动作,哭笑不得:“师父!”
南泱像没看见她,径自问云棠:“有什么我能做的?”
云棠忙道:“有有有,那边有几个才洗了的碗碟,师父你去擦干就好。”她也没胆子给南泱找什么复杂的活。
轻欢见身上抖不干净,索性也不抖了,嘟着嘴自个儿走到案板前,拿起那几根葱发泄般剁下去。
南泱微微点了点头,轻轻挽了衣袖,走到那一堆碗碟前,拿了干布擦起来。
云棠见状况总算安定下来,暗自松口气,又专心于手中的面团了。
厨房里一时没人说话,只听见咚咚咚的切葱声音。有些许细碎雪花透过窗棂飞进来,细润人的心情,窗外还偶有北罚豢养的白鹤飞过,与落雪的天际混成一幅风景图。
云棠暗叹一句,真是岁月静好。
但这静好的时间,也忒短了些。
还没多久,就听见一连串乒呤乓啷的跟爆炸一样的声音,听那动静,跌碎的锅碗瓢盆得有几十个,和新年放鞭炮一样,带劲极了。
轻欢和云棠闻声连忙抬头看过去,只见南泱一脸尴尬地握着一块干布,面前是碎成一个小山丘的碗碟,地上到处都是碎掉的瓷器渣子。
南泱轻咳一声,将手里的布轻轻放下:“我……我先走了,你们……慢慢包……”
“师父,你是不是和厨房有仇?”轻欢很认真地问。
云棠扑哧一声笑出来:“师父您老快回去歇着,这里不适合您。”
南泱的耳朵红透了,再不说一句话,一阵风一样离开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