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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戈回到了母亲怀里,两只手抱着母亲的脖子。但这可怜的孩子还来不及高兴一下,晏河狠狠地在他屁股上打了好几下,啪啪啪啪,赵戈又大哭了起来。二三岁的小孩子哭嚎起来也是中气十足的,又尖又利,华苓忍不住揉了揉耳朵,说道:“他还小,知道什么?你打他有什么用?”
晏河冷冷地说:“打他是为了叫他长点记性。叫他知道这世界上总是坏人多,好人少。叫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努力,不警醒,叫人连皮带骨吃了都不知道。”
这话说得极讽刺,晏河针尖一样的视线在在场的人们身上转了一圈,被放在酒肆一楼里吃酒歇息的仆婢们,好些都不敢与她对视。
虽然已经养了个儿子,但这几年来,这位丹朝的大长公主也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容颜如画。但她身上最迷人的,并非美貌,而是身上一份尊贵的气势,金枝玉叶,天潢贵胄,也不过如此了。
王砗双手笼在宽袖之中,笑道:“世人都说三岁定八十,公主待小郡王严厉些,也是为了他好。”
晏河冷冷地看了王砗一眼,没有搭理他。倒是缓容对卫羿道:“这回多亏了卫五郎帮手,我儿才安然无恙。回头我定送上大礼为谢。”
卫羿点了点头,见也没什么事,让卫旺两人将两个拍花子捆缚起来交给晏河的人,就准备上楼去。王砗唤住他,道:“楼上也是人多,风景也看得厌了,你我何不就在一楼占一张长案,对酌一番罢了。”
卫羿看了看在让仆婢们给晏河一行人打扫椅案、准备温水的华苓,点头应了。于是两位郎君在一楼喝起了酒。因为他们的存在,一楼原本十分自得其乐的仆婢们都有些缩手缩脚了起来,说话声音都不敢放高了。
见到这情景,华苓也真是无语,好端端的来跟下人们抢什么地盘?
不过王砗……大丹郎君二十及冠,王砗身为相公王氏二房的长子,如今二十三岁,却还未曾婚配。三四年里王砗身上好几桩的婚事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订成,当中还有一次,是刚与女方口头上订了亲事,那小娘子就病了,两家还未及写下婚书,那小娘子就病逝了。
于是各世家间传开了一个说法,说王家砗郎命太硬,克妻,娶了妻也过不长。这么一来,身份相当的人家就不太肯将女儿嫁给王砗了,差了些的,这位格调极高的郎君也不愿娶。
于是风流有闲的王砗也就这么优哉游哉地过自己的日子,琢磨些吃喝玩乐。最近华苓才得了王砗新琢磨出的一方澄泥砚,也是服了他。
澄泥砚是用特制的泥塑制之后入炉烧出的名砚,质地细腻,贮水不涸,历寒不冰,是从前唐开始就十分出名的砚品,制造技艺失传已久。王砗倒也厉害,从众多古籍的记载里琢磨澄泥砚的烧法,自己在南郊菩提寺旁边的山林里弄了个窑,整日里就泡在那里,捋袖亲自制作砚台。
足足鼓捣了四五个月,终于给他弄出了与传说中非常相似的砚台,于是巴巴地把成品到处送,与王砗关系好的人几乎都得了一个。
当时华苓就无语地问:“王二你就这么闲嘛?”
“你二哥还真就这么闲。”王砗拍拍华苓的脑袋,袖着手走了。
华苓立在门口,听得王家二郎悠哉悠哉,又唱起了她早听过许多回的词儿:“风流世家元和老,旧曲翻新调;扯碎紫朝袍,脱却乌纱帽……”
总之,一般人也不知道这位出身高贵的王家郎君在想些什么。
……
赵戈一直哭,晏河是不哄的,只是冷着脸,伸手摸了摸赵戈的脊背,吩咐了两句。赵戈的奶娘和几个侍婢赶紧取来了备用的衣物和汗巾等东西。小孩子又哭又闹出了一身的汗,天气又冷,要是不赶紧擦了汗暖起来,很容易要生大病。
倒是赵戈自己发现亲妈没有理会他,慢慢也就委委屈屈地不再哭了。
华苓在一旁,托腮看着晏河打理她儿子。晏河亲手给赵戈脱了外衣里衣,拿柔软的干棉布给上下擦了汗,重新换上一身小衣服。整个过程里,小孩儿就一直抽抽噎噎地靠在亲妈身边,好一幅母子图。
跟国色天香的亲妈相比,赵戈这小孩儿基本上就没有遗传到美貌,五官略平凡了些。长得倒是结结实实,也很聪明活泼。
等到赵戈换好了干衣,华苓这才给晏河面前推过去一盏热茶,问道:“怎么叫他走失了?”
晏河慢慢喝了口温茶,有些疲倦的说:“难得出府来玩,小魔星兴奋得很了,叫七八个侍婢看着,还是一个眨眼就走失了,都是无用的。”
几个仆婢原本心中就惊慌未散,立刻都跪倒在地,伏身重重磕头,哀声辩解道:“大长公主殿下,奴婢一心侍候郡王殿下,从不敢有半点怠慢,请大长公主殿下明鉴,请大长公主殿下明鉴,求大长公主饶奴婢一命!”
这回走失了赵戈,她们这些贴身服侍赵戈的侍婢总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晏河大长公主可不是善人,这几年手段也越来越狠了,府中下人即使是在自己的房间中,也没有几个敢多说几句私话的。
幸好赵戈安然无恙,她们保住性命还是有机会的。
“人啊,在足够大的诱惑跟前,便连性命也是浮云罢了。”晏河悠悠地说,朝她们投去一眼。
用的是看死人的目光。晏河自然不会放过这些人,只不过回了府,关起门来细细审问更好罢了。
华苓也跟着看了眼,不管这件事背后有没有人,她对这种专门偷拐骗抢的人绝无半分好感。更不要说,赵戈这孩子也是她从那么一丁点小看着长大的,敢把心思打到赵戈身上,她也嫌这两人命太长了些。
只是蹙眉道:“都起来罢,好端端的上元节,作的这么晦气作甚。”
几名一直在磕头的侍婢不敢就这么起了,满脸哀切地拿眼去看主人的表情。晏河冷冷道:“谢九娘都这么说了,还在做什么。”于是她们才起了,畏畏缩缩地站到一边。
赵戈的奶娘磕头磕得极重,额头上都渗了血,看着一塌糊涂。赵戈靠在他妈的身边,满脸好奇地看,偏头喊了声“娘”,奶声奶气地指着他的奶娘问:“嬷嬷?”
晏河说:“你奶娘做了坏事,要受罚。你要记住了,为人处事要赏罚分明,不能放过一个想害你的人。”
华苓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这两母子,又说不出来。只是在心里轻轻叹息。
“哦。”赵戈似懂非懂地应了,不再关心奶娘,拧过身来指着华苓说:“是姨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