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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天了,金钏打着灯笼,引着华苓走进澜园,谢贵在院门口迎接她。
“大掌事。”华苓笑眯眯的打招呼。
“九娘子到了。”谢贵面色平和,朝华苓微躬了躬身,引着她往丞公起居的大房间走。
“大掌事,爹爹这会儿叫我来是为甚?”华苓放慢脚步,歪着头看看谢贵,这回爹爹使人来叫她,竟没有告诉她为什么。
可是丞公爹没有特别的事,是不会叫她过来的。这么一想,华苓还有些不良预感,还好爹爹手上的事谢贵基本都知情,先问问谢贵就对了。
谢贵十分体贴地随着华苓放慢了脚步,他如何看不出华苓这点小心思。有的人,就是耍小心眼儿也能耍得你十分喜欢她。他面上有着笑意,低声告诉华苓道:“九娘子,丞公知道你园子里处置了个小丫鬟。”
“哦……哦!”华苓眨了眨眼,慢慢应了声,脑筋拐过弯儿来了。
爹爹必定是对她的处置态度不满意,这是要拿她过来说一顿呢。其实,要说眼线什么的,整个府里其他所有人折腾出来的眼线都不可能有丞公爹多,只要爹爹想,他完全可以知道任何一个园子里的一天发生的所有事。在她的园子里,金瓯金瓶就是丞公爹最大的眼线,还是放在明处的。这两个堂姐照顾她非常尽责,如果觉得她的行为不妥,却又不好直谏的话,她们绝对是会禀告丞公,让丞公定夺的。
因为,她们在华苓身边的定位不只是普通侍婢。
真真是负责任得一点折扣都不打。
她倒并不觉得难以接受,长辈在小辈院子里放个把人,确实是出于关爱的。原本大家都是分开居住,也许三五天才见一面,要是儿女身边没有个知根知底、稳妥慎重的人守着,当爹的忙了好几天回来,发现女儿受委屈了,病了还是长歪了,这怎能行。
况且,金瓯金瓶也不会将过于琐碎的生活琐事禀告上去,她并不觉得有被冒犯*的感觉。
不过,她现在还真摸不清楚爹爹要说她什么,她处事的风格不是一直都这样的么?
大房间里燃着明亮的三层烛台。书案后面,谢丞公依然是凝神看着下面送上来的各种报告。一觑眼看见华苓进来,谢丞公微微一笑。
“爹爹,女儿来了。”华苓也朝爹爹笑笑,自己在书案旁侧的高椅上坐下,坐的特别端正,双手也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然后轻咳一声道:“女儿坐好了,爹爹请讲。”
谢丞公瞄了一眼华苓,见她黑白分明、灵动活泼的眼睛里有些忐忑,笑道:“这番作态是作甚?还怕爹爹责罚了?往日里你不是最胆大包天。”心道能叫这个从来都镇定自如的女儿有这么点忐忑,还真是不容易得很了。
华苓谄媚地笑:“女儿那里胆子大了,女儿怕的物事多得很呢。——”她想了想,果断地主动开口了,一个良好的认错态度有助于减轻量刑嘛。“爹爹可是觉得,女儿今日处置小丫鬟的态度不好?”
谢丞公不置可否地颔首。淡声道:“这么说,小九自个儿心里也是有一番计较的。说起来,爹爹还不曾很听过小九管理下仆的想法,且说与爹爹听听罢。”
华苓暗骂一句,老狐狸爹!
每回都是这样,自己的态度不肯先表明,就是要听了她的说法,再慢条斯理地下判词。在丞公爹跟前,不要觉得任何的先手能够形成足够的优势,先出手、先说话,就是先暴露出弱点和漏洞而已,紧跟着,就要被爹爹批评得几乎一无是处了。
她也知道丞公爹不是不喜欢她,但是通常与她说的一千句话里面,露出点称赞意思的也就一两句。其他的,不是在疑问、反问、追问她话里的漏洞,就是在直接评点她做得不好的地方。
哪个孩子经得住这么苛刻的挑剔啊!
但是华苓还是鼓了鼓脸颊,组织一下语言说道:“今日有个小丫鬟,被金瓯和金瓶发现她胡乱窥探,不怎守本分。于是这两日就预备撵走她。我竹园里的仆婢都是不错的,也不必我多教训就很勤快,也很有眼色,金瓯和金瓶训练得很好。”
“你怎知她们不错?”谢丞公问。
华苓语塞了一下,道:“女儿有眼睛看的呀。”
“你可知眼睛也许也会骗了你?”
“就算光凭眼睛看,也许会走漏眼,但不是都说,天长地久见人心嘛,一日看不出来,多看几日也就是了。要是装出来的好,总会有被发现的一日。”华苓很有自信,在看人上面,她未必就不如老狐狸爹。
谢丞公微微颔首。“小九,你可曾想过,你是何等身份,他们是何等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