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叶琢一夜安眠,倒是秋月翻来覆去睡不着,第二天一早刚起床,就跑到巷口找魏大祥问事情的结果了。不一会儿就回来了,一阵风似的跑进了房间里,看着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头的叶琢直愣愣地发怔。
“事情已办妥了?”叶琢转过身来。
“嗯。”秋月应了一声,神情仍是一片忡怔。
叶琢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问:“秋月,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心狠?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大家痛恨的卑劣行径,我却自己去做了,还做得心安理得。你是不是觉得这很不该?你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我已不是你尊敬喜爱的姑娘了?你是不是怕有一天我也这样对你?”
“不不,姑娘……”秋月下意味地连连摇头,摇完头之后,又满脸的苦恼,“姑娘,昨天您跟魏大哥说的时候,我心里感觉好痛快啊,我恨她,恨她害您。但后来又总感觉心神不安,但如何不安,却又想不明白。刚才听到魏大哥说事情办妥,我这心里……怎么感觉很难受?就好像咱们不应该这么做似的。”
说完她又急急解释:“我、我这样说,并不是在说您……说您心狠。这事情,是咱们一起下的决定,一起做的。而且您这样做,并没有什么不对。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就应该这样。而且还有一句话怎么说的?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可是……可是姑娘……我就感觉这心里怎么都不对呢?其实吧,奴婢觉得,既然她已被卖到青楼去了,被糟蹋是迟早的事,咱们何必去插一脚呢?要是魏大哥做得不隐密,被人知道,咱们可就……”
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咬着嘴唇看着叶琢。
叶琢没有马上说话,只是低下头去,静静地看着自己拿着梳子的一双手。这双手虽然因为雕刻变得粗糙,但仍不失秀美;被樱桃色的梳子一衬,也显得很是白嫩。
这辈子,它算是洗不干净了。
叶琢心里叹息,收回目光,抬起手来,继续往头上梳,不紧不慢地开口说话了,语调平平,面色不起丝毫波澜:“聂微月的相貌,也算得上出众;再加上教养得当,气质高贵,对于醉红楼那种青楼来说,也算得上是奇货可居,老鸨子不会急不可耐地把她的第一夜给卖了。必然要慢慢调教一番,再放出风去,大肆炒作,抬高她的身价,这样才能赚大钱。但另一方面,聂家的大姑娘丢了,聂家一定人仰马翻,要往四面八方去追查。不管聂微月是怎么跑的,又是谁掳来的,凭聂家的权势,势必会很快查到醉红楼上。这么一来,聂微月即便到青楼转了一圈,也毫发无损,转过身又做回她的聂家大小姐;而聂家为了她的名声,为了整个聂家的名声,必然会把醉红楼上下几十口人以某个罪名给灭掉。”
“可、可……”秋月的眉毛拧成了一团。她承认叶琢说的极有道理,但心里仍想找理由反驳:“可是,照您这么说,就算魏大哥去,老鸨也不可能把她的那个、那个……卖了呀?而且聂微月又不是哑巴,只要她把身份说出来,老鸨哪里还敢卖她?把她送回聂府,没准还能得一大笔赏钱呢。”
“赏钱?”叶琢冷冷一笑,“赏的是灭门之灾吧?活人哪有死人口风紧?为了聂家的名声,聂家人什么事干不出来?聂微月不嚷嚷她的身份倒也罢了,嚷嚷出来,让老鸨知道她真是聂家的姑娘,她只有死得更快。混这一行的,而且还敢跟劫匪买姑娘,与黑道必然脱离不了干系。只要知道聂微月的身份,他们绝不会送她回家,而是杀她灭口。只要毁尸灭迹,再找一个跟她相似的姑娘代替,便是聂家查到头上也不怕了。”
“但是……”她接着道,“依我对聂微月的了解,她逃出来是为了来找杜浩然。为了达到目的,不被送回家去关起来,她绝不会先不先就把身份嚷嚷出来的,她只会拼命反抗,想办法逃跑。因为她有底气,认为只要她关键时刻把身份说出来,就能保她平安。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把身份说出来的。既然她不说身份,魏大哥出价又高,失了身的女子更容易认命地在青楼里呆着,不再寻死觅活,青楼自然乐得让魏大哥把她的第一夜给买了。这就是为什么魏大哥能把事情给办妥的原因。大概过不多久,聂微月,醉红楼被官府给封了吧。”
“可是、可是……”秋月的眉头还是拧在一起。她知道叶琢说的十分十分的有道理,而且事情也正照着她所预料的那样发展了,但秋月这心里仍然感觉不舒服。为了夺去聂微月的清白,就让自己的双手沾上血,而且还让几家人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怎么想都感觉不划算。平时做事极谨慎极聪明的姑娘,怎么这次做事这么不经大脑呢?
“我夺她的清白,不是为了泄愤和报复。”叶琢站了起来,转过身来面对秋月,“秋月,叶家的力量太小了,哪怕杨大叔现在是县令,也不能跟聂家抗衡。而二皇子虽说要跟大皇子争夺地盘,但也不可太过强势,或许会徐徐图之;而杜公子,他的身份虽然不一般,但一来他跟聂家有交情,二来他无心插手两派之争。只要聂家不太过份,他找到他想要的东西之后,就会离开这里,与聂家再无交集。他们都不怕聂家,可进可退,从容得很;而聂家也不敢太过招惹他们。但我们不成。只要我崭露头角,就会迎来聂家的打击或是灭杀。哪怕我凭我的能力,引起二皇子派的注意,得到他们的赏识,聂家也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投入北派阵营,容我成长起来,壮大北派的势力。”
“所以,我得掌握主动,把火点起来,让他们先交手,让二皇子在此地的势力强大起来。如此一来,我们才会安全。而聂微月,便是我想要布的一着棋子。”叶琢说到这里,抬起眼来,直视秋月,忽然转换了话题,“秋月,你已满十六了,也该考虑亲事了吧?你母亲是怎么给你打算的?正好你的卖身契也要到期了,如果你看中了什么人家,尽管跟我说,别的我做不到,但给你添一笔丰厚的嫁妆,还是可以的。”
秋月一愣,扑到叶琢面前,“咚”地跪到了地上,抬起头来看着叶琢,眼里涌上泪来:“姑娘,您别赶奴婢走,奴婢刚才说的那些话,没有半点怪罪姑娘的意思,奴婢只是有些问题想不通,才那样说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