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漠缓缓加大力道,手中的黄色玄光渐渐展开成一道无形的网,将卿岚影手里的紫光与安瑶隔开,同时低低喝了一句,“安瑶,你还不走!”
安瑶会意,知道玄漠这是在给自己时机逃走,虽然她并不真的怕卿岚影,但还是极快地收起手中招式,飞身略下屋顶,眨眼间隐没在夜色之中。
卿岚影收了招式,许是消耗过度,此时脸色苍白,身子也微微一晃。
想当初他纵横千里叱咤六界之时,是何等呼风唤雨意气风发,而今,一个凡间的狐妖女子,竟也能让他动了真气,多么凄凉的讽刺。
“影……”玄漠连忙扶住他身子。
卿岚影单手按着心口,蓦然心脏处痛得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刚才与安瑶一番对峙,到底还是牵动了旧伤。
玄漠一手揽起卿岚影,另一手捏了个剑诀,随着两道光芒闪过,身影消失在在昏暗夜色下。
一时间,那片屋顶空荡荡的,就好像谁也不曾来过。
云雪晴看呆了,这一幕虽然远在城头混战的离沐天不曾亲眼所见,她却看个真真切切,一时间心中如五味陈杂。
远方,战火凛冽。她于刀剑纷飞中缓缓走上城墙,身边,是如寒风般呼啸而过的金铁交鸣。她的左边,洛晓风与阮羁涯并肩而战,一个英姿飒爽,一个冷静沉稳,一时间,让人只羡鸳鸯不羡仙。她的右边,是顾云然一袭月白色长袍,手中的流云刃泛起来自天外般肃杀的寒光,让人看上去不由得痴了。
然而,她依然一路向前,因为最前方,在那城墙最高处,是离沐天一人一剑,浴血厮杀的墨色身影。她缓缓走上去,却早已被数不尽的天山弟子阻隔在外,那一层厚厚的人墙,犹如瀚海的彼岸。
离沐天蓦然回首,望见了金戈铁马中她一身青色衣裙的身影,可一瞬的目光,犹如穿越了亘古。
“小天……”她驻足,知道自己不能上前。
他被厮杀纠缠得喘不过气来,甚至喊不出一个字,唯一所见便是那始终望向这边的目光之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无声地说出几个字:“师傅,等我。”转瞬间,便被刀光淹没。
她再也克制不住自己,冲上前,在那剑影纷飞中,冲向他的身边,如果注定面对一场未卜的前程,她愿意和他一起。
幕天席地的剑光下,她终于触碰到了他的手,然而只是那一瞬,他就被四面八方涌上的天山弟子推向城头之下。
“小天!”她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他的手腕,就那样悬在半空,城墙之下,是数不尽的天山弟子。
他血红的目光凝望着她,似在摇头,这一条路,他必须走。
她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不放,那一年,那一月,泰山脚下,青石崖边,他也曾紧紧抓住他的手,将她带上悬崖。这一次,该轮到她。
“小天……”她已没有力气叫他的名字,发出的声音几乎连自己也听不到。
他却凄然一笑,那笑中,三分坦然,三分豁达,三分潇洒,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无奈。之后,他便轻轻挣脱开她的手,任自己的身子飞落城下。
她哭了,这一次,她没有再喊他的名字,却无声地哭了,她是他的师傅,她是他心里的人,然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成群的天上弟子将城下的他掳走,因为,他的身上背有焚阳剑。
得了焚阳剑的天山弟子很快撤退,甚至不屑于来伤她,再也没有人来管她,她就这样一个人,趴在那斑驳古老的城头之上,任泪水无声。
不过是她门下弟子去执行一次无间道的任务而已,她却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天边纷飞的雪落满肩头,映着烽火台上肆虐的火焰,凄冷而决绝。
忽然,有人轻触她的肩膀,她身子一颤,抬起头来,鹅毛般的飞雪下,映着的是顾云然颀长俊逸的身影,以及手中还滴着鲜血的流云刀,这天地,这乾坤,他,同她一样落寞。
月落初晓,皓雪初晴,昆仑易馆的厢房中,她大睡了一场,昏昏沉沉地醒来,恍然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起身梳洗,这一天,天池派要举家离开长安了。
上至掌门,下至弟子,均已整装待发,他们作别了已经彻底与天山派反目的顾云然,作别了一路走来的陆潇青,作别了昆仑驿馆中许许多多的道长,又向着玄苍真人的石棺拜了拜,一行人才浩浩荡荡走出城门。
陆潇青与顾云然一路送至城外。
云雪晴跌跌撞撞地走在最后,回眸,她看到顾云然寒火般的双眸与陆潇青沁人心脾的笑,逐渐都化成一个黑点,越来越远,直至不见了。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自此,再无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