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马青山处,眺望十里外,怀州城激战正酣。
不过那不是攻城战,而是距城五里,在梁营前的野战。
战马打了个响鼻,前蹄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刨土,显得百无聊奈。李从璟已经在这里足足站了一个时辰,便是战马都觉得无聊,呜咽两声,似乎是在抱怨主人不带他上阵杀敌。
李从璟轻抚战马的鬃毛笑了笑,“身为主将坐骑,你可得沉得住气。”
战马眨了眨眼,又呜咽一声。像是懂了它的意思,李从璟拍拍它的脑袋,回身继续去观察战场。
在今日的行军途中,斥候报知,朱铨周在路上埋伏了大量伏兵,李从璟令百战军将计就计,与河阳军交战一阵,小胜一场。
河阳军见行踪败露,且战且退,章法严明,纵是以百战军马军之善战,竟然也无法困住其主力,让其安然撤退。这里面自然有地形狭窄,不利于骑兵展开的因素,但也可说明河阳军战力的不凡。
河阳军在撤退途中,施了点手段,以山石阻塞道路,这才让隔断了百战军马军的追击。
“河阳节度使朱铨周,不容小觑,少说也是一员良将。”
怀州城外,李绍城率领一千马军已经压了过去,怀州城内的卫道和彭祖山,也下令城内百战军精锐齐出,两军将士,在城外宽广的大地上,激战在一起。河阳军虽然被围困在中间,但其背靠军营结阵,应对得法,圆阵结得的毫无破绽,两边的百战军猛攻数次,也没能撕裂对方的阵型。
到了这番情景,昨日百战军军议之策,业已失效。
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计划赶不上变化,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之事。
将士奔走鏖战,旌旗飘飞,战鼓雷动,尘土纷纷。
因为路上的伏击战,耗时不少,到得此时,也不再是什么午时,而是已到了夜间。
“朱铨周这个人我们是了解过一些的,他出自梁将王彦章门下,是王彦章的得意弟子,戎马一生,常有胜绩,是伪梁青壮将领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对军情信息方面的内容,桃夭夭信手拈来。
李从璟颇有些惊异的“哦”了一声,道:“是伪梁第一将王彦章的弟子,这就难怪了。”
“昔年朱温麾下有四大名将,正是依靠他们,朱温才打下中原大片土地,建立伪梁王朝。四大名将中,尤以王彦章和杨师厚最负盛名,王彦章人称王铁枪,杨师厚死后,王彦章便成为伪梁军中当之无愧的扛旗者。其人不仅武艺非常,几十年来罕逢敌手,兵法韬略更是世间少有,是当世真正的军事大家。”
桃夭夭奇怪的看了李从璟一眼,“你竟知道的如此清楚?”
“我是军人,沙场征战是军人该做的事,对强大的对手,自然要了解一些。”李从璟耸耸肩,理所当然。
他轻叹一声,继续道:“上一辈大晋的名将中,周德威和李存审堪称帝国双璧,可惜周将军前些年已经折在胡柳陂,李将军这些年一直镇守在大晋北疆,应对北方诸夷族,现在却是无人来应付那王铁枪了。”
“北方诸夷族如何?”李荣好奇道。
李从璟平静道:“北方诸夷族,曾有回鹘、奚、契丹相继称雄。近年来,契丹日盛,其主耶律阿保机已荡平草原,称雄北方,兵锋日盛,可谓一代明主;阿保机之妻述律式,秀外慧中,辅佐阿保机建立偌大基业,能治家,能平国,一代巾帼英雄。”
李荣惊讶道:“这么厉害?”
李从璟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感道:“契丹不除,中原难安。尤其是当下,中原连年征战,正是鹬蚌相争,契丹坐收渔翁之利。这些年草原安定,契丹日夜积蓄力量,而中原内耗严重,此消彼长,一旦两者力量对比达到一个程度,契丹但有雄主,挥师南下,则是中原浩劫。”
李从璟想起,在原本历史上,石敬瑭勾结契丹,耶律德光南下灭后唐,劫掠中原半载,造成偌大浩劫。契丹也是从那时起霸占幽云,俯瞰神州。
其后,大宋一朝得立,何等赫赫之威,举全国之力北上,仍是数次饮恨。
这中间不乏宋军内部问题,亦有幽云十六州地势之难,但从古至今,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徒将军败归结于雄关,本就是败者的自欺欺人,重要的原因,还在于军力。
而契丹的军力,就在于几代雄主几十年的累积,和对中原的掠夺。
想到这,李从璟负手望远,沉声自语道:“若能一朝得势,必北上幽云,马踏草原,破契丹十数年之势,不使其有贻害中原之机!”
众人皆尽沉默,一时无言。
吴长剑问道:“伪梁除却王彦章,不知还有那些名将?”
“于伪梁而言,戴思远亦是良将,用兵莫测,深得‘诡’字之要,此人若能统帅数万兵马,可谓劲敌;至于在其朝内执掌大军之权的段凝,玩弄权术之辈耳,不足为惧。”李从璟语气平淡。说完,复看向怀州城外战场。
怀州城内出两千百战军步军,加上李绍城一千马军,三千人对阵四千余河阳军,却因为一直战斗在河阳军阵外围,难以深入其内,致使战事焦灼。
河阳军的防御阵型,层次严密,又是依靠军营,眼看难以突破。
李从璟叫来孟平,马鞭指着河阳军营,对他道:“梁军防御,背靠军营,乍一看是依托军营之势,其实不然。只因梁军辎重粮草尽在军营,朱铨周是怕我等毁之,所以不得不如此。你带五百人上去,不用短兵相接,但取其防守薄弱之处,用火箭攻其营墙、营帐,若能火烧其营,其阵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