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殷明喜是殷家唯一的一个儿子,是吉殷氏身下的弟弟。在家中,父母宠爱有佳,啥事儿都信他的任儿,最吃香了。打小就聪明灵利,勤奋好学,念了几年私塾,就到天津卫的一家大皮货行当学徒。出徒后,很得东家的赏识,提拔当了外柜。后因父母包办婚姻,跟家里闹翻了。捆绑鸳鸯,结婚那天就趁父母不注意,一竿子蹽到关东山。从此他爹娘日思夜想这个宝贝儿子,不两年就都相继过世了。虽殷明喜跟父母有书信往来,往家里汇款捎东西的,但到入土,他爹娘再也没见着他们的儿子。他那结发媳妇也不是善茬子,一个人撵到关东,找到殷明喜就过上了。如今生有五朵金花,没有一个带把的。这可能与祖上有关,殷家几代都是家丁不旺,代代单传。可能是坟茔地风水阴性太重,火克木,土藏金,发财不发家,就是续不上香火。殷明喜多年的打拼,他的皮货买卖是越做越大,关里关外都有他的生意。即是东家又是大掌柜,阔的不得了。殷明喜对吉殷氏这个姐姐,可是另眼相待。父母死后,那真是老姐比母啊!头些年回关内办货销货,不管绕多远的路,也要看看吉殷氏。钱了啥嘎麻的,没少添补他这个姐姐。这一晃不知咋的啦,十多年人没来一趟,汇钱捎物来,都是吉烟袋去集上糗,却不见有一封信一个电报来,吉殷氏心里惦记的直画魂?这事儿她没少跟吉烟袋磨叽,吉烟袋哼哈的一打岔就糊弄过去了。吉殷氏这个魂,叫内鬼吉烟袋给作贱了?
吉德一天天长成,吉烟袋心里这个鬼越闹腾,那真是矛盾重重,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老闹一个那个鬼?这个鬼,搁在他心里这个别扭,有难言之隐呐,老怕失去点儿啥?他老实憨厚,没有啥大智大勇,可心里也有个大吉大利的小九九:叫三个儿子识点儿字是他,叫三个儿子学生意是他,叫三个儿子去关外闯荡也是他,可又不想叫三个儿子去关外找他大舅?不去吧,他一个老实巴交的庄户人又别无它法?三个儿子这一闹腾,他也只有把鬼搁在心里,以三个儿子前程为重,当爹就别打自个儿的小算盘了,不管吉德咋样,还有吉增吉盛呢?吉德说了媳妇他也算吃了个定心丸,煮熟的鸭子还能飞喽吗?虽然他不懂兵法,可明白啥事儿都要有一个变数,固有一个解不开的结,那才叫榆树疙瘩的脑袋呢?这啥事儿不能钻一个牛角尖儿,走一个死胡同,吊在一个心思上,所以他才有了搕烟袋的决心,上集拉肉的勇气。
现抓瞎扎咕两大桌吃喝,摆在南北大炕上。虽说不是山珍海味,可也实惠丰盛。大人小孩儿团团围坐,鼻子撅的老高,嘴里直咝喽。吉烟袋坐在炕头上,左边二叔,右边大姑的依次坐开。吉烟袋干咳两声,清清发紧的好像有痰的嗓子,抖抖嗦嗦的端起小酒盅,嗑嗑吧吧地发表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也许是唯一的一次祝酒辞,“俺呢用老词说,土埋半截子了,没啥蹦达头了?在咱们这股呢俺是老大,也没当好这大哥大爷的。可咱弟跟妹也没挑,当哥的心里有数,总觉得愧得慌?今儿请你们来呢,俺想宣布一件事儿。从俺这三个小子,打营口徒满出师回来,俺就左思右想这三个小子的去处。想来想去,左右权衡,还是叫他们自个儿闯荡去吧!往哪闯呢?俺有个谱,也是咱山东人的老路子——闯关东!他大舅在吉林(老版图,松花江南吉林省,江北黑龙江省)的黑龙镇做皮货生意,有一个好大的买卖,就叫这仨小子扑奔他大舅去。他大舅愿帮呢就帮一把,不愿帮呢也有个照应,总比两眼一摸黑的好?那哈呢听他大舅说,是个大粮仓。那地黑油油的,就跟大烟膏子似的,不用上粪,点上种就打粮。俺笨寻思啊,在他大舅柜上当不上伙计,就开几垧荒地,也对付一口饭吃。老天爷饿不死瞎家雀,何况是仨大小子了?俺不指望他仨小子发不发家,能养活自个儿就行。来,咱几个老辈的,为这撒飞的仨小子,喝一盅祝福酒吧!”二叔等附合的说,平平安安就好的祝福嗑儿,喝了酒。
这边长辈们,唠着嗑,喝着酒,上道饺子下道面,热气腾腾的就上了桌,二姑说:“春芽,饺子上来了,叫你婆婆也来吃吧,她不上桌不热闹?”春芽答应一声出了门。
“这俩死鬼真会赶嘴,人家饺子刚上桌,你俩儿就闻着味了,狗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