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到这,我顿时顺着去想,不觉皱起眉头,那样的情景貌似是十分可怕,我以前还挺支持火葬的来着……
他继续道:“遇到这种死后不知道自己死了的情况,一般只要等雨天,一下雨,它们就会知道自己已经离开人世,这样才会走。所以有很多懂这些事的老人,会告诉去世之人的家属,要等下一次雨后再去火化。”
我听得一头汗,火化在我国施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说起来大家也都已经接受了,觉得比土葬更省地儿,更是从根本上杜绝了瘟疫。所有的说法,听上去仿佛火葬就是百益无一弊,如果不是今天朋友告诉我这件事,我恐怕永远不会知道,原来我们一直崇尚并且为大众所接受的东西,竟然从另一方面会如此伤害到我们已经离开的至亲之人。
如果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敢肯定会有很大部分的人不再支持火葬。
就像先前所说的,人死了并不是就此消弭于世,他们还用另一种形态活着,活在某些人心里,让那些人在寂寞恐惧时能够依靠,在迷茫时有个祈祷的对象。
他们还要接受那些人所寄托的思念。
朋友说,他现在就准备赌一把,这个恶鬼太凶,他到现在都没遇到过几次这样的。如果现在我们跟其硬碰硬,有很大的可能性是两败俱伤。说到这他看了我一眼,说:“如果有个靠谱的同行在胜算还大一点……但似乎时间不允许……”
我无视了他,让他继续,他告诉我,从金大爷口中听到的汪师傅夫妻的感情,以及一年没下雨的情况来看,汪师傅的妻子死后灵魂很大可能没有离开,至今还在此地留恋。
我问他准备怎么办,他没说话,只问了我一句:“你相信爱情吗?”
妈的,被一个男人问这样的问题我真是顿时就冷汗涔涔了。紧接着他提到了先前戎老六家的那件事,那对互相等待了数十年,最终一起上路的夫妻。说实话,虽然我是个资深老光棍,平日里也没少见那些玩弄感情的人,但我心里还是相信爱情的,至于我为什么至今单身,大概只是我的春天还没来罢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搭着话时,那两座阴测测的坟此刻又出现在了眼前。
朋友先去刚才埋下符咒包的地方狗刨几下,把那个小布包抠了出来,然后又跟先前一样,拿出个瓷碗置于坟前。但这次不同是他没有再点香,而是将符咒包燃了扣在碗下面。我站在旁边看着,虽然摸不到,但是我能感觉到瓷碗底部的温度已经在上升了。
他动作一刻不停,很快又抓了把坟土围着碗撒了一个小圈,至此为止,大致用了一分钟。
接下来的一分钟我俩就静静等着,耳畔是穿梭于林中的寒风,那坟的墓碑因为裂开有一半歪斜着,我看了两眼立即挪开目光,唯恐再一次看见先前那张脸。
忽然他说好了,立马就把碗打开,这时我看见里面的符咒包已经完全烧成了白色的灰。
他让我过去把灰从瓷碗下头弄出来,然后撒在裂开的那座坟头上。他自己则坐在一边开始招魂,我站在一边紧张地注视,可几次下来竟然毫无动静。
“这鬼就在这里,但非常抵触,不愿意出来。”他沉声道。
我急了:“那怎么办?”
“你抓一把妻子坟上的土给我。”他说。
他将汪师傅妻子坟上的土倒在一张写有各种符咒的纸上,又把袖子一撩从包的最外面拿出一枚铜钱,在其中间穿上了两根红绳,将其中一根挂在坟边的一棵歪脖子树树枝上,这时候整个铜币是不固定地靠在树干上的,接着他再又用了一根细小的桃木锥子穿过孔扎在上头。
布置完,他唤我过去:“叶宗,你来拉住下面这根线。”
他说这个法子属于是强制招魂,但是危险性比较大。你想,你走在马路上,突然有个人来抠你鼻孔你肯定不高兴吧?所以强制招魂招来的鬼魂恐怕会很生气,难保不会拿你出气。
他没将危险性告诉我,兀自又回到坟前,我注意着他的动作,只见不知何时他手上多出一把小刀,细看之下,竟是那把埋在柴房外看起来挺值钱的匕首。
从我这个角度看,他半跪在坟前,垂着头,长长的额发无力地耷拉着,月光静静撒在他身上,照得他似乎又比我帅了那么一分。
突然他手下一动,另一只手竟附上刀刃缓缓下拉。
这什么情况?!是不是被鬼迷了所以自残?!“你干嘛?!”我大声斥道。
他动作还是没停,边划自己的手掌边低声说话:“我们这类人,接触着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东西,生活在两个世界的夹缝里,也就是说,我们的气是同时相近于鬼道与人道的。所以我们的血就如同佛家的金粉和道家的朱砂。对两道众生都能有一定的威慑作用。”
虽然他说了一大堆话,但我却没有细听,我眼中只有从他手上顺着刀刃淌下的殷虹鲜血。血我自然见过,也并不恐惧,却不知为何,眼前这一幕却叫我觉得如此触目惊心。
我一直在想干这一行会有危险,我也坦然接受了,但那样的想法始终的沉寂而灰白的,这样蓦地一抹鲜红让我不由愣在当场。
我怎么就没有想过,也许,我们会死呢?
朋友这时候已经完成自残,他没有看正一脸纠结的我,只是嘴里悼念了几句,把手按在了汪师傅妻子的坟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