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月后,外婆去世了。去世前几日,外婆便知自己一日不如一日,叫父母把自己搬回了老家。父母和姨姨姨夫更加日夜守候在身边。那一日,楚寒正在单位上班,接到父亲的电话赶了回来。楚寒还是看到了外婆的最后一眼;大声叫着外婆。外婆努力的动了动下颌,说出了楚寒的名字,随即离开了。而眼睛却始终未能合上,或许是在远望远在他乡的儿孙。
也许是这半个月来一直守在身边,眼看着外婆一日不如一日,心中早已有了准备;更或是每日见到外婆,自己就会自责一番,到外婆临走的时候,楚寒竟没有流泪。——他骂自己太绝情太麻木了。但想起每日外婆所受的苦痛,觉得这样或许也是解脱。
出殡那天,父母姨姨姨夫哥哥姐姐、楚寒皆披麻戴孝,其他的亲戚则只头系一白麻布。奏着哀乐的灵车,外婆静静的躺在里面。众人跟在后面,十步一跪把外婆从家里一路送到村口。父母并姨姨、姨夫等去火化,楚寒见有一个姨姨家的姐姐也去,便执意要求。
灵车由面包车改装而成。中间放一大大的灵柩,各有三人坐在两侧。车在公路上飞驰着,车内静悄悄的。看着大大的灵柩,楚寒的心无比难受。伸手轻轻的抚摸着灵柩。厚厚的灵柩,隔开了两个世界;今生将不能在相见。外面生命鲜活,里面是否真的有天堂?那里的人是否真的没有了痛苦?那么外婆终于可以放下拐杖,外婆终于可以不再受那断骨的煎熬。
想想,半年前,问自己在学校的情况;一个月前,外婆还着急问女朋友的情况;半个月前,外婆问自己何时能看看女朋友。而此刻,阴阳两隔,今生就此别过。这几日,外婆眯缝的双眼和不停的唠叨时常出现在梦中出现——是那么的可亲;这几日,外婆瘦弱的身躯和坚毅的性格一直浮现在脑海中——是那么的可敬;而此时,却只能成为了回忆。——人,为什么总在失去的时候才想起拥有时的珍贵呢。可是,总又在失去后追悔莫及。
外婆清末生人,民国长大。外婆虽是旧时女子,然而思想却并不守旧。一九四八年,18岁的舅舅——家中唯一的儿子要参军南下。外公哭得泪人一般;外婆叮嘱了几句便打点好了行李。解放了,儿时的婚姻该回家办了,外婆从儿子的脸上读出了难处,毅然辞了婚约。此后,每隔几年舅舅都会回家住一两个月,每次走的时候外婆总是用她瘦弱的手掰开外公紧紧握着舅舅的手。外婆上了年纪,不慎摔断了腿。于是外公外婆住到了楚寒的家。这时楚寒已上了小学,记忆中的外公瘦瘦高高的个子,留着长长的白胡须,戴着圆圆的眼镜,颇有仙风道骨的神韵。每日外公坐在竹椅上,或带着小小的眼镜翻看着不知看了多少遍的《隋唐演义》,或靠在椅背上迷着眼听收音机。每餐必拿出自己喝酒专用的用具,斟满酒杯也只一钱白酒。外婆永远这么一身打扮:拄着拐杖,迈着小脚,挽着发髻,插枚银簪,身穿对襟大褂。外婆总是闲不住,每日帮父母做些家务。四年后外公去世,外婆先是和父母住在饭店,楚寒毕业后便住在了钟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