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里,孟湘环翘着二郎腿,有滋有味地喝着鹊儿特意为他酿制的桂花酒,幽香甘甜,越喝越觉得回味无穷,虽说少了一个人,有点空荡,但他的心情,却如窗外明媚的阳光一样的好。
山风吹拂,殿前悬挂的月白纱帘像少女柔柔的细肢,婀娜飘扬。
祈云修颓然低着头,缓慢穿行其间,仿佛一缕徘徊在尘世的幽魂,随着纱帘浮动,他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朦胧。
这家伙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又出现了?
孟湘环眉头紧皱,当是自己喝多,居然光天化日之下就出现了幻觉!
他打个酒嗝,桃花俊容上升染起一层醺红醉意,万般无奈地合上眼,用手揉揉额角,然后睁眼再瞧——
祈云修没有消失。
他还在走。
走得很慢,像潮壁上爬行的蜗牛。
稍后他停住脚步,杵在原地发呆,安静到犹如一团空气。
但是——
真的没有消失啊!
孟湘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了又看,当意识到这不是自己眼花,也不是幻觉,一张嘴简直快掉到下巴磕了。
“你、你……”他一时激动,说话都语无伦次上了,“你打哪儿来的?”
祈云修转头,见他一副目瞪口呆的表情,想了想,举步上前,很认真地讲:“你这里……可不可以容我再住上一段时日。”
那目光熠熠,似带恳求。孟湘环与他对视半晌,脸上惊诧的表情才渐渐敛去,偏过头,仿若不甚在意地掸了掸肩膀上的尘埃,恰好掩住眸底的神色,又恢复了以往慵懒的语调:“不要说的这么可怜巴巴的……”
祈云修怔怔看着他,也不知这话究竟怎么个意思。
孟湘环往椅背上一靠,有点漫不经心地问:“你不是走了,怎么又回来了?”
祈云修两手兀地握紧,浑身微微发颤,那模样,活像被人从后刺了一剑。
孟湘环心思老练得很,笑了两笑,直如他肚子里的蛔虫:“她不跟你走。”
一语中的,祈云修脸色惨白,本想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但身体就是抖得厉害,有种快破碎的脆弱,那笑不成笑,更近于一种哭泣:“她……她说她放不下那个人,所以……就回来了。”
而他呢?更像个被人遗弃的小孩子,迷茫无措,痛苦到难以自拔,连个能安慰他的人也找不到。
孟湘环居然没有幸灾乐祸,难得肃起面容,走上前,照着他的脑门便是一阵狠戳:“你脑袋是死的?装的都是浆糊?怎么就想不明白呢,天涯何处无芳草,她是去是留,便任由她自己好了,你又何苦巴巴地跑来当这黑不黑白不白的浑水?”
他怒其不争,劈头盖地的大骂,竟是一句比一句毒辣:“你这厢心甘情愿,痛的死去活来,可惜人家两个好得很,根本未曾将你放在心上!”
祈云修被他戳得脑袋一晃一晃的,非但没有反驳,反而还老老实实地听着,稍后哀苦地笑着:“你说的对……她根本就没把我放在心上,一切都是我自愿、上赶的,活该自作自受,可是……我就是离不开她,即使她不需要我……或许将来,我也总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吧……”
孟湘环听他依旧执迷不悟,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一巴掌把他拍醒:“傻子,当真是个傻子!既然有机会,干什么还要回来,你以为西月宫是个好玩的地方?”
他为何会坐在这里喝酒,为何会心情好?还不是因为这个臭小子走了,让他心里再一无挂虑。
但祈云修哪儿晓得他的苦心,自嘲地勾起嘴角,好似呓语,又好似发誓:“没错,我就是个傻子……师妹她若是有个好歹……我也不会独活在这个世上。”
“你说什么……”孟湘环倒退两步,险些跌坐在椅上,目光呆滞地盯着那张更胜女子美丽的容颜,一时意识陷入某种恍惚,“你死了,让我该怎么办……”
祈云修听得莫名其妙,奇怪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微微叹气,一本正经地讲:“我知道,其实……你是个好人。”
孟湘环惊觉失言,目光避开他,状若头疼地抚了抚额穴,掩住那一瞬的不自在。
“好人么……”他喃喃念着,有些讥诮,“那可未必……我对一个人好,说不定是另有目的。”